[[深秋的周末,不再需要过分正式的领带。终于迎来休息日的池雪焰一觉睡到自然醒,洗漱完毕后,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一件薄毛衣套上,走出房间。家里装了恒温系统,并不显得冷,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临近中午,厨房的方向飘出食物的香气,贺桥在里面忙碌着。之前的每个周末差不多都是这样度过的,有时候出去吃,有时候在家做饭。池雪焰和室友分工明确,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洗碗。吃完午饭后就各做各的事,一直到晚上,晚餐及餐后也差不多,偶尔会一起出门散个步消食。今天下午则不太一样。前几天约好的,两个人要一起去电影院欣赏烂片。贺桥买的电影票时间是午后三点,影厅里观众寥寥,更加适合坐在黄金座位上一起吐槽电影。看完电影出来,刚好找个餐厅吃饭,贺桥已经定好位置了。池雪焰对他的安排没有丝毫意见,欣然接受。十分省心。今天的午餐依然很合他口味。两双筷子分别架在陶瓷小兔子筷托上,长耳朵圆身体,被秋日和煦的光线照着,灵动而可爱。这是之前逛家居城的时候,贺桥挑选的东西。与池雪焰挑选的发疯气球人一起,成了让他坚持着做完厨房家务的两大支柱。为了避免夫夫关系穿帮,不能雇人来家里做这些琐事,对于讨厌家务的他来说,还是挺痛苦的。等吃完饭,池雪焰刚要拿碗筷去厨房,贺桥比他先起身:“我来洗吧。”出于公平的考量,池雪焰有一点犹豫。然后他又听见贺桥说:“我洗碗会快一些,可以早点出门,散步去电影院。”“而且,今天外面的风很大。”他笑着说,“能看风景。”窗台边的气球人会疯得格外张牙舞爪。“我帮你拿去厨房。”池雪焰当机立断道,“一会儿请你吃薯条。”他听见一声总是很温和的回应:“好。”池雪焰喜欢吃电影院里卖的那种空心薯条。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室友了。他如释重负地将碗筷放进厨房,看着贺桥走到水池前。瓷白的小兔子匍匐在纹理细腻的台面上,身上染满柔和的光晕。今天的风果然很大。落叶纷飞的人行道上,两人身上的卡其色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男生的外套总是那几个颜色,一旦穿上同色系,就像是情侣装。但他们看起来又很不一样。贺桥会把风衣扣子系得端端正正,池雪焰恰恰相反,他不太怕冷,也不喜欢规规矩矩的感觉,喜欢敞开着穿。风便雀跃地拂上里层薄薄的毛衣,将宽松吹成修身,悄然盘旋在颈间,勾勒出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走过拐角,是愈发热闹的街道,秋风也送来一阵熟悉的音乐声。池雪焰的脚步在人流熙攘的饰品店门口停下。琳琅满目的商品旁边,音箱里流淌出动人的旋律和独特的嗓音。是段若唱的那首《靠近》。不对,应该是段落。正如池雪焰此前所预料的那样,这是一场双赢的合作。蒙尘的段若借着这支制作精良大面积投放的广告,以段落的名字重回歌迷与大众的视野,而这首歌的大火也反哺了广告的影响力,成了万家传媒出品的广告中几乎最成功的一个案例。段落很快就要开一个小型的歌友会,为了与那些等待他很久的老歌迷见面。池雪焰在整理笔记时问过贺桥,这些都是原书中没有的情节。没有段落,没有《靠近》,没有这份未被蹉跎太久的幸运。离那条将在未来和陆斯翊交汇的道路,似乎越来越远,南辕北辙。池雪焰驻足聆听的时候,贺桥在一旁安静地等待。“那场歌友会的门票好像很难买到,他基本只送给老歌迷。”池雪焰回眸看身边人,“你们公司能拿到票吗?”“他送了一些票过来。”贺桥领会了他的意思,“你想去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要一张票。”池雪焰笑着说,“想做个测试。”关于这个与小说愈发不同的世界。他没有说是什么测试,贺桥却默契地猜到了:“好。”出入饰品店的顾客大多是年轻女孩,所以门口这两道修长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她们在镜子前比划着哪对耳环更好看,想象着要在即将到来的冬天织给心上人的围巾,也小声讨论着外面那对模样很般配的情侣。发色深红张扬恣意的青年看上去心情很好,对身边人道:“你送了我门票,我应该送给你什么?”他望着饰品店里满墙的花里胡哨小物件,笑起来时眸光明亮,带着一丝随性的揶揄:“你要挑个礼物吗?”另一个外表要沉稳许多的黑发男人,先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最终又将视线落在对方的耳畔。他问:“你有其他的耳钉吗?”听对话的内容,好像不是情侣。可周围为自己或别人挑选着礼物的顾客们,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将要到来的冬天、节日、考试、告白……深秋的空气里,因而处处盘旋着爱的味道。贺桥的这个问题,让正在开玩笑的池雪焰有些意外。他摇摇头:“没有。”颊边的纯黑耳钉随着动作,反射出时隐时现的日光。他像是个会拥有无数枚耳钉的人,可实际上,他只有这一对黑色雪花,从来没换过。雪花本应该是白色的。贺桥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问:“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一旁正在购物的女孩们,有些是独自对镜试戴,有些则让同行的好友或恋人挑选,谈论着只有彼此知晓的意义。池雪焰回答得很干脆:“没有寓意,只是有一天路过商店时看到了,忽然就很喜欢,所以打了耳洞。”音箱里的歌声休止,又开始从头播放,显然开了单曲循环。他们不再停留,继续向电影院的方向走去。池雪焰随口道:“怎么问起这个?书里还写了我戴耳钉的细节吗?”他原本是开玩笑,没想到贺桥却应声道:“嗯,你在书里没有打过耳洞。”
居然真的有这么小的细节。池雪焰的脚步微怔。下一刻,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或许这也证明,这个世界在更早之前,就开始变得不同了。他不必再担心走进既定的命运。“看来作者还算喜欢我,把大反派描写得这么仔细。”他侧眸看向同行的贺桥,语气轻盈:“我要买两桶薯条庆祝。”怀里的空心薯条散发出一股朴素又浓郁的香气。播放大烂片的影厅里果然没什么人,除了窝在最后排低头说悄悄话的一对情侣,就只剩他们俩。正中央的黄金位置上,坐在左边的池雪焰抱着薯条桶,右边的贺桥则将薯条桶放在扶手杯架里。他请他吃了薯条。影厅里没有风,温度比外面高一些。池雪焰脱掉了外套,随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电影开始了,他像在家那样,穿着单薄的毛衣,懒洋洋地窝在座椅里。香脆的薯条很好吃。大荧幕上的电影也足够烂。可能是因为太烂了,逻辑诡异,剧情离奇,池雪焰反而看得颇为专心,想看看接下来的情节还能多天马行空,一时间都忘记了欣赏同伴的反应。直到一个过分离谱的情节突然上演,惊得他连手上的薯条都掉了。它轻轻落在地上。池雪焰下意识低头去看,视线随之流转,恰好对上贺桥的目光。贺桥正望过来。也许是因为被他弄出的动静吸引了。影厅昏暗的光线,藏起了眼眸里的情绪。池雪焰重新拿起一根薯条,开始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片子真的好烂,要是你不想看了,我们可以提前离场。”“不用。”贺桥说,“我很想看。”他的语气格外认真。池雪焰又对他刮目相看了一次:“看烂片也挺有趣吧?”“嗯,很特别。”看来以后的烂片共赏环节,可以继续叫上贺桥。虽然贺桥的反应比较平淡,没有其他亲朋好友那么戏剧化,看得无聊时只是望着薯条掉落的方向走神而已。但他会跟池雪焰聊一些不着边际的天。这是池雪焰喜欢的不着调。两人的薯条桶都空了一半的时候,贺桥问:“为什么买薯条,而不是买爆米花?”“因为我觉得这个片子跟爆米花不搭。”池雪焰说,“也许爱情片更适合甜食。”话音落下,他们几乎同时想起那天在车后座,当着司机的面聊起的生活琐事。韩真真和池中原把一部爱情喜剧不厌其烦地看了七遍,因为觉得看那部电影时吃爆米花最香。第七次看时,吃的是焦糖味。两人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正回忆着同一件琐事的笑意。池雪焰感叹道:“忽然有一点想吃焦糖味的爆米花了。”但这家影院只卖原味爆米花,而且大银幕上播放的也不是爱情喜剧。贺桥又问:“那部爱情片真的很适合吃爆米花吗?”“不知道,以前我不觉得,可能没太在意。”池雪焰随口道,“等有空再看一次,要一起吗?”贺桥轻轻颔首:“我会买好不同口味的爆米花。”听他这样说,池雪焰忍不住笑了。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贺桥,这会儿好像真的很想吃甜食。手边放着薯条,却一直心心念念着爆米花。所以池雪焰侧过身,在风衣口袋里找着些什么,随即转头看贺桥。“伸手。”他说,“没有爆米花,给你一颗糖吧。”他是会随身带糖的牙医。贺桥依言摊开手,曾在那里纵横交错的伤疤已几乎不可见。在幽微闪烁的银幕光里,没有穿白大褂的牙医笑着将糖放进他的掌心。指尖轻轻掠过皮肤表面,没有停留,毛衣上蓄满柔软的褶痕,光影变幻中不知来处的风。降落在手心的糖是温热的。味道很甜。电影结束了,影厅里重新亮起灯光。两个小时那么短。贺桥看着池雪焰自己抱起风衣,利落地穿上,起身朝外走去,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临近夜间,趁着周末来电影院的观众渐渐变多了。人群中,池雪焰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他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在不远处朝偶遇的他招了招手。是一个参加过婚礼的熟人。池雪焰回应对方的招呼,同时望向身边的贺桥。吃光的薯条桶已经留在了影厅里,彼此两手空空,略有距离的并肩。所以他朝贺桥走近了一步,主动牵住对方的手,顺便解释原因:“我朋友。”池雪焰同他在外人面前牵过许多次手,早就习惯了,很多时候还是异常亲昵的十指相扣。今天却不太一样。贺桥的手心很热,隐隐有些紧绷。指尖没有自然而然的交错,只是略显笨拙地牵在一起,连脚步都不由自主地停滞了片刻。像第一次牵手的青涩学生。“还没回过神来么?”池雪焰挑了挑眉,“第一次看这样的电影?”他以为贺桥还沉浸在那部很烂的电影里,没有收回思绪。贺桥注视着他,手心似乎极轻微地加重了一点力道,徘徊在小心翼翼的边缘。他低声承认。“嗯,第一次看这样的电影。”≈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