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脚冰凉,不知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直走进谢柏安卧房,看到他。他换了身干净的中衣,面上还带着淤青,面色却白得像纸,真是掩不住的狼狈。我忍不住走近,却看到他平稳地、均匀地喘气。我回头狠狠地瞪了刀疤脸一眼。“你主子不是好好的嘛!你哭什么哭啊!”刀疤脸揉了揉眼睛,漠然地道:“属下没哭啊,属下眼睛被烟熏着了!喉咙也是,咳咳咳!”所以,还是我会错意了?那谢柏安叫我来上妆,上什么妆?我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前几年从个异域来的商人手里,花重金买的,给你们主子试试。”刀疤脸接了药。我冲他竖了五根手指:“五万两,记你们主子账上,记得还我!”我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谢柏安床头盯着他看。到底是吃了什么好东西,七年了,一点皱纹都没长。我怎么就不行?好东西我也没少用啊!实在没忍住,手指在他眼角点了点。就把他点醒了。“你……你肯来?”谢柏安不可置信,激动地撑起身子。我连忙收回手,趾高气昂地问他:“王爷,解释一下?”谢柏安卸了口气,又躺下来。“三日后和谈,万不能叫敌国使者瞧出我已病入膏肓,否则便是前功尽弃!”我问:“你让我用化妆的方法,遮掩你的面色?”“正是。”谢柏安点点头,他又突然苦笑了下,“这样一想,我当年没有强留你,也不算坏事。”“行,一共十五万零五百二十两,王爷是银票还是先欠着?”听我说完,谢柏安脸色更差了。“春儿,你是要趁我死之前狠狠讹一把吗?”我从怀里掏出个金算盘:“谢柏安,你看我给你算啊,二十两香妆钱,外加三颗药,一颗五万两,我真没加价,就收五百两跑腿费。我觉得我都亏了!”谢柏安听糊涂了,咳嗽两声,差点背过气去。我又掏出两个药瓶,与他说:“不然你以为你怎么醒过来的。”“你放出消息说你药石无医,我还以为是你迷惑敌人的计谋,想不到你真这么虚!”“虚?!”谢柏安瞪了下眼睛,说话声音都大了,“确实是真假掺半,昨夜鏖战我累了而已,谁虚!”“哦!”我抓住药瓶,“那我走了!”谢柏安急忙握住我的手:“别走!嘶!”不用说,又扯到伤口了。“我不走。”我又坐了回来,把算盘一收,“王爷若是没钱给,也不是不行,就告诉民女,为何七年过去,你那张脸,还那么好看,都不老的?”谢柏安哑着嗓子半天,才反应过来:“张南春,你做生意都做到我脸上来了?!”“对呀!民女发家就靠着这一双巧手呀!”我在谢柏安面前晃晃自己的手。怕真把他气死,我拍了拍他的背。“不急,公事重要。这几日,你好好将养,待你班师还朝,再告诉我也不迟。”谢柏安刀了我一眼,肯定在心里骂我见钱眼开。“有了你这秘方,京城里那些世家贵女们指定排队排到城门口,我又能狠狠赚一笔。”谢柏安躺下顺了顺气,过了会儿,又猛地坐了起来,他面上惊喜,手却是抖的。“你……你说什么?”我直面谢柏安:“我要回京。”谢柏安笑了,笑得傻乎乎的,笑中带泪。“不过,你做你的,我忙我的,你最好别给我捣乱!我脾气不好,王爷知道的,到时候挨揍我可不管……”我话未说完,谢柏安已经倾身将我揽在怀里。我以为又要发誓了,没想到,他只是说了四个字:“不许反悔!”“阿娘,我们为何不与阿爹一起回京?”柔儿多嘴的毛病又犯了。“阿娘,你是去给阿爹做王妃吗?”我一车的美食,都堵不住她的嘴!“柔儿!”我觉得有必要纠正她这个毛病,“京城不比家里,你若是不想掉脑袋,就不要再唤他阿爹,最好装作不认识他!”柔儿撅起小嘴,不服气地小声嘟囔:“阿娘真小气!那么贵的药都给阿爹吃了,还不承认对阿爹有意!”我捏住她小鼻子:“他死了,大蜀会乱的!再说了!谢柏安给了双倍价钱,这笔买卖,稳赚!”柔儿还要反驳。“再提谢柏安,就把你丢下车,你回北安城去吧!”哈!安静了。其实回京不是临时起意,与谢柏安重逢,只能算是顺水推舟。早在三年前,我便在京城置办了宅子,开了间小铺子,一直雇人打理。此番来京,也算是有备无患。只要谢柏安不捣乱就成。“家主,到西城门了。”“嗯。”我应了声。“家主,曦王殿下在城门口等你呢!”……四个城门,怎么他就知道我从哪个门进的?“改道,走南门。”今日与谢柏安碰面,明日巷子里野猫都得了信儿了。“好可怜啊……”柔儿透过缝隙,瞧着谢柏安的背影,不住地叹息。“可怜他,将来受苦的,就是你自己。”柔儿年纪小,有些事她想得不够深。谢柏安这次大胜归来,风头更盛。太子从前只是搞几个刺客暗害,现在要在朝堂上,给谢柏安压力了!这个时候,与谢柏安有接触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太子弹劾谢柏安的把柄。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想成为谢柏安的麻烦。回到姜府,安顿好柔儿,我便换了男装。安乐坊,楼高三层,从窗口向南望,两条街之外,可以瞧见张府的偏院。那间木阁在二楼,从前阿娘就被关在那里,她最后一次出木阁,是被人抬出来的。家里的小厮说,我阿娘已经死了三日。那之后,我犯了错,也会被关在木阁里。没有窗子,没有烛火,只有从木板缝隙透过来的微弱的光。“真想烧了它!”我很多次都这么想过。可我知道,烧了这里,还会有别的地方的。张府,大得很,没人注意的角落里的龌龊事,更是多得多。:()疯王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