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七抬手摸在既白目光下落的地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但那双带着惊恐的眼,让她心又悬了起来。“怎,怎么了?”她强装镇定道:“你把解药打掉干什么?”既白眼里含着血丝,嘴唇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他徒劳地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手中的瓷瓶咔嚓一声捏碎,瓷片刺破手掌,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从他指缝浸出,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既白。”沈让尘皱着眉,沉声道:“出了什么问题?”扎破手掌都没能被唤回的神智顷刻间归位,开口时已带了哭腔“公子……不是噬魂丹,不是……”沈让尘起身,“是什么?”既白慌忙扔掉手里的东西,反手在衣上一抹,伸手拨过楼七的耳朵。耳后耳窝出一块红色斑点,已隐隐有些泛紫。他握住楼七的手,指腹压住跳动的脉搏,半晌,他收回手,重新紧紧握住。“是鬼影。”既白说着,盯着地上那粒解药,“噬魂丹的解药是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解药本身就含有剧毒,如果刚才她服用了噬魂丹的解药,此刻已经一命归西了。”“所以,郭自贤在下毒之前就打好了主意。”沈让尘看着楼七说:“他故意说你中的噬魂丹,如果你离开之后不听他的指示,去找噬魂丹的解药,服下之后只会当即毒发身亡。”“好阴狠的法子。”既白咬牙道。沈让尘侧头看他,“有解药吗?”“没有,但我能做。”既白顿了顿,似是有什么话含在了口中。“怎么了?”“没事。”既白看着楼七,勉强笑了笑,“没事,我能救你。”那笑容实在有些勉强,他似乎已经维持不住,转身快步往外走,踏上连廊,他回过头,“你先回去,不要怕,做好了解药,我就给你送过来,你等我。”他没敢再看楼七,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后面几乎是飞奔起来,一头扎进了药房里。少年的背影消失了,日头一下变得好晒,院中的光线有些刺目,让人眼眶发酸。楼七收回目光,盯着地上那粒解药看了片刻,忽然弯下腰捡了起来。“你做什么?”沈让尘嗓音发沉。楼七把药放进荷包,又去捡地上散落的药丸和沾血的瓷片。“二公子放心,我不会想不开,既白说了,他能救我。”她知道那多半是谎言,因为少年方才在她面前几乎都要碎了,可他说了呀,他说你等我。若他能制出解药,她就没有白等。若制不出,她等他几日又有何妨?天色渐暗,整个汴京城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月色。楼七轻车熟路,经过护卫巡视的地方时还熟稔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药房里灯火通明,窗上映着少年的影。他在屋里来回穿梭,不时把东西翻得哐啷响。真是不警惕啊,楼七心想。她都摸到院子里了,他还没发现一点,于是她靠着树,拿出一壶顺来的酒,就着窗上的影子喝了一口。一壶未尽,房中忽然传来哐啷一声。楼七下意识站直了身体,盯着床上的影子。那影子的头颅低垂,肩膀微微低垂,黯月透过云层,冷冷洒在窗上,将少年的身形勾勒得格外凄清。那模样让楼七又想起了丧家犬,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少年的影子动了,哐啷,似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呼啸而来,在寂静的夜中几乎掀翻了天。楼七眼眶酸涩,往前走了两步,她没有刻意掩去动静,屋内的顿时发现。“是谁!”大门忽地朝两边大开,少年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眼泪,被廊下的灯笼映得分外显眼。他一瞬间又想要关门。“你关了我可就走了。”楼七在门闭合之前说。房门还剩下一条缝隙,刚好露出既白的脸,“我就是,我就是准备继续炼药。”他重新打开门,转身进了房中,在药台后坐下来。楼七走进去,打量了一番房中,满墙的药柜,抽屉开得乱七八糟,地上瓷罐、药碾乱七八糟摆了一地。她把酒往药台上一放,蹲下身开始收拾起来,瓷罐归位,药碾摆回桌上,乱七八糟散落的药材她也认不出来,挑着长的一样的放回药篓里。手腕上忽然一紧,少年捉住了她的手腕。“你别捡了,我等会儿自己收拾。”既白想把她拉起来,却没能拉动。“你别捡,我不砸东西了,楼七,你起来吧。”既白语无伦次地说:“没关系的,不是很乱,平时就是这样的,我能制出解药,我可以的。”楼七抬起头,看向他的脸,“既然你能制解药,那你为什么哭?”他一下愣住,抬手摸了一下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楼七站起身,两人都没有松手,“既白,不要为难自己,没事的。”“我会!我真的会!”既白声音抬高,“我只是……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多久?”她看着他。既白抿了抿唇,咬牙道:“七天。”原本低落的心又沉了几分,这是更为糟糕的结果,楼七有些后悔自己说出中毒的事了。她等不到七天了,她只剩下四天的时间,等不到既白炼制出解药,她就得死。但是还好,她不用再找个地方等死,可以在这里和这些人待到最后一刻。少年救不下她,心里该有多难过,这世上心上有疤的人又多了一个。楼七眼中含泪,她看不清既白的脸,但她知道他在哭。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抬手抱住少年的肩,安慰道:“没事啊,没事的,你不要怪自己。”不劝还好,一劝更不得了。既白几乎是“哇”地一下就哭了出来,反抱住楼七,搂得紧紧的。沈让尘跨入院中,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两人相拥而泣,楼七边哭边给既白拍背,而既白抱着楼七,几乎快要哭死过去,每抽噎一下都好像下一瞬就要断气。沈让尘返身便走,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在院中站着,大有等两个人先哭完的意思。:()嫁帝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