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到戌时,整整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在宫里发生了什么?澹风在宫外等,必定不知晓其细节,还得问她才行。沈让尘回过头瞧着她,车内光线太暗,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他说:“是你自己告诉我,还是我让人去查?”余晚之狡黠地眨了眨眼,“还能有选择吗?我自个儿明日再说行不行?”沈让尘气结,“你下来。”余晚之:“我不。”一个站在车外,一个坐马车里,澹风默默后退几步,既然不听我说,那凶了三小姐可就不能再凶我了哟。余晚之率先在沈让尘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我就在这里说。”她抿唇,如实道:“今日离开重华宫后太后召见,请安时小跪了片刻。”“我瞧瞧。”沈让尘返身入内。这哪儿是他能看的,他一靠近,余晚之便下意识往后退。这跪出来的问题,不动不碰就还好,一动膝上不知扯到了什么,狠狠刺痛了一下。沈让总算察觉到了不对,见她腿直打颤,伸手想碰。小跪?小跪能跪得她疼得直颤?余晚之抬手一挡,“你别碰。”“怎么了?”“扯到了。”沈让尘神情骤冷,勾住她的膝弯抱起,耳边都是她伏在他肩上吸气的声音。“我好像,变娇气了。”余晚之勾着他的脖颈,指尖是他的发丝,她下意识轻捻着,想起在林中逃命的时候,疼痛会被求生的欲望所淹没。而今他在身侧,明明没有当初那么难熬,可她忽然就不想忍了。“沈让尘,我好疼。”澹风明明跟在后边,听见她这句抱怨,一脚踩空险些摔倒。余晚之目光落在他身后,差点笑出声来。其实,明明没有那么疼的,已经好很多很多,她明明忍过比这严重数倍的疼痛也没吭上一声,可她现在就是想喊疼。沈让尘只觉那痛似乎会传染,他侧过头,安慰道:“一会儿就好了。”四方掌灯,将屋内映得明如白昼。丫鬟打了水入内,过了片刻又开门出来,“公子,三小姐的腿,奴婢们伺候不了?”“怎么了?”丫鬟道:“布料和肉黏在一块儿了,一动三小姐就疼,奴婢们不敢碰了。”沈让尘听得心都抽了,看着窗户上的光,手掌压着门,“我,我进来了。”余晚之坐在矮榻上,裙摆盖着腿,单这样看根本就看不出任何问题,沈让尘想起今夜差点就给她糊弄过去了,心里就没来由地生气。“我看看。”他在她跟前蹲下,伸出的手被她又是一挡。“二公子不会不知道,男女手授受不亲吧?”沈让尘被她问得一噎,抬眸道:“亲都亲过了,还有什么授受不亲?”他说完便低下了头,唇角勾了勾,仿佛忆起那晚的滋味,耳根也跟着烫了起来。余晚之不太自在地避开目光,察觉到他触上了她的裙摆,她手指紧张地收拢,这次却没有阻止。裙摆掀开,裤腿轻轻卷上去,羊脂白玉般的小腿露出来,像被春雨洗礼后的新笋,光滑笔直。再往上却没办法了,肉和裤腿沾在了一起,沈让尘心里的那点旖思瞬间消失殆尽。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是否因疼痛而皱眉,看见的却是她赧然的脸。“你忍一忍。”余晚之笑了笑,“你总让我忍一忍。”“那是因为总伤着自己。”沈让尘用帕子沾了温水,慢慢地将黏住的部分浸湿,浸软之后,再小心地将黏住的部分一点点揭开。“怎么弄的?”即便是豆腐做的,单是跪一下,不可能跪成这样。“我跪在大太阳底下。”余晚之说。她这样一说,沈让尘便明白了,烈日炙烤一日的石板,摸两下都嫌烫,再让人跪,只跪的那一下觉得烫,后面渐渐就不觉得了,但皮肉慢慢会被温水煮青蛙似的折腾起泡。跪着还不能挪动,因为一挪动周围更烫,可不挪的话,皮肉就会和衣裳沾在一起,这是宫里那些人琢磨出来折磨人的老法子了。“算我倒霉。”余晚之抱怨道:“换个时间未必会跪成这样。”沈让尘抬眸扫她一眼,眼里装着点不高兴的意思,“真要给你苦头吃,她们多的是手段,换个时间也一样,你该让人来找我。”“外臣无召不得入后宫。”“我有办法。”沈让尘说。余晚之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话,他是沈让尘,他总有办法。但她权衡之后,这是最好的方式,她只是受一受皮肉之苦,不想给他惹来更多的麻烦。“算了,真要拿我撒气,我也躲不过,气撒完就好了。”沈让尘停了手,看着她,“这可不像从前的你。”从前的余晚之意志坚定,无畏无惧,没想到她也有退缩的一日。“是么?”余晚之愣了愣神。她因恨变得坚强,又因爱变得软弱,她有了牵挂,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往无前,不管不顾的余晚之。因为破釜沉舟,沉的不再是她自己一个,还有她身后牵挂的人。这是她藏在心里的话。余晚之道:“不是你说的,有一百种方法全身而退么?”沈让尘在她膝上完好的地方点了点,“你自己瞧瞧,你全身而退了吗?”“沈让尘……”那声音拖着长长的尾调,像半是撒娇半是哀求,明明是从耳朵钻入,却好似哪儿哪儿都烫得很。沈让尘被这一声喊得彻底没了脾气,垂下头默了须臾,说:“你断会拿捏我。”余晚之嘴唇动了动,“你到底还要不要给我上药了。”这短短几日伤了两回,沈让尘简直头疼。黏住的皮肉泡开,下面都是嫩肉,他碰都不敢碰。沈让尘站起身,走到门口,“找个手脚轻的来,给三小姐上药。”门口一个丫鬟垂着头往后一躲,沈让尘侧眸瞧了眼,似乎是上次给余晚之上药的那个丫鬟。“就你吧。”丫鬟如遭雷击,为什么总是我?她认命地走入房中,心想去厨房烧火的事儿该提上日程了。:()嫁帝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