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外面下雪了。”
书房窗前披着厚重外衣的人影微微一动,只见一只白皙如玉的手顺着袍袖伸出,轻轻推开了窗。
又是一年寒冬。
伏黑惠垂下眼睛,睫毛又长又密,接近茶色的眼睛里一片暗色。
他今年又食言了,说好秋天就回来的。
“公子小心着凉,”小侍童刚把门外的花搬进来,见伏黑惠开了窗,连忙上前关上,“今年的冬天来得好早啊……公子,我们的炭火可能不够了。”
伏黑惠有点可惜不能看雪,对于小侍童的话也不甚在意,“不是一向都不够用么。”
小侍童垂下头生气道:“以往给的都是足量的,去年就开始少了,今年只给了两个月的量,公子身体不好,万一受寒……”
“行啦。”伏黑惠转过头打断他。
小侍童看着伏黑惠愈发苍白的脸色和日益消瘦的身形心疼坏了,公子身体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这偌大的伏黑府邸除了主仆二人再无他人,就算想要娇养着也没有足够的人。
更何况……现在连物资都不太多了。
这些年两人相依为命,中途不免受到打压,他亲眼见着公子年少就多了几根白发,人活一世,有人是为享乐,有人却是受苦。
公子从一个天真的少爷,变成了如今沧桑历尽的公子,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别人又怎知道其中苦楚。
“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伏黑惠摸了摸小侍童的头,这还是个孩子,却跟着他受了这么多苦。
他本应该在他遣散仆从的时候走掉的,却一根筋地留了下来,一晃,就是八年。
小侍童看着伏黑惠欲言又止,伏黑惠好笑道:“有事就说。”
“您,您明明可以跟着五条家去南边的,五条家有您的老师,您为什么……”
伏黑惠起身的动作一滞,又坐了回去。
“我记得你从前问过一次,我不让你问。”伏黑惠摩挲着老旧的桌椅,“现在也依旧是这样,等到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小侍童点点头,又说:“最近街上来了军队,好多家都被搜查过了,剩下我们这边还没有,他们说是要抓伏黑和两面家余孽,公子……我们要不要先出去躲一段时间?”问出这句话的小侍童其实是不太抱希望的。
伏黑惠果然摇了摇头,“没事,我们不走,他要抓便抓,我……”我还要在这里等他。后面伏黑惠没说,只是让他退下了。
看着关上的门,伏黑惠叹了一口气,直到门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伏黑惠才猛的低头闷咳起来。
再抬起头,手心已经有了点点红梅。
伏黑惠抽出帕子把手擦干净,又把帕子放到了一个抽屉里,他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
伏黑惠想,确实很多次,他从三月前就开始咳血了。
他活不久了,最多到年末。
低垂的眼眸里蒙着一层水雾,湿漉漉的——是因为刚才的咳嗽。
伏黑惠喝了口水润嗓子,顺便去去嘴里的铁锈味,喝完水,伏黑惠慢慢回到了窗边。
推开窗,飞雪映流年,伏黑惠想,原来已经十年了。
他和两面宿傩私定终生的第十年,他等两面宿傩的第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