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欢寄来的快递,直到离开鹿南那天,周栖野才敢打开。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收到了来自京北的快递。
周栖野闭着眼捂住耳朵不去听、不去看,以为就能逃避离别。
只要他没有拆开那个快递,只要他没有接受陈遂意的离别,只要他不相信,陈遂意就还活着,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里。
但是订好车票,即将带着通知书奔向他与陈遂意说好的未来时,他终究还是露了怯。
谎言终会碎掉的,在他下定决心那一刻。
那个晚上,为了第二天送他,妈妈睡得很早。
平时早已呼呼大睡的萨摩耶不知道为什么变得非常焦虑,很大只的白球绕着周栖野的脚走来走去,时不时地用脸蹭他的大腿,然后汪汪两声。
决定拆开快递的时候,萨摩耶突然探了一下头,粉红色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周栖野的手背,软软的,又有点痒,像是在安抚。
周栖野使劲揉了揉萨摩耶的头,脸完全埋入它宽松又柔软的毛,过了好一会才直起身,拿起剪刀开始拆快递。
他早已预料到,这是来自陈遂意的礼物。
她送了尤盼一个麦克风,送了王怡馨一件高定裙,送了季时宴一个offer……
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是她沉默而又温柔的告别。
那么周栖野呢?
如果她打算告别的话,会送周栖野什么?
周栖野猜不到。
充满遗憾的AJ早已被她亲手送到了自己手里。
那么还有什么,可以代替它作为送别礼,成为陈遂意和他最后的告别?
周栖野想不到。
正因为想不到,所以才会在拆开快递盒、见到里面东西那瞬震惊到难以置信,然后泣不成声。
十八岁的周栖野抱着陈遂意送他最后的礼物,哭了一个晚上。
哭到双眼满布血丝无法睁开,哭到呼吸急促胸口闷痛,哭到声音嘶哑头疼欲裂,哭到最后,周栖野终于承认——
原来,陈遂意真的……真的离他而去。
那个晚上,关于陈遂意的画面,一个又一个地在周栖野的脑海里闪过。
后知后觉的总是周栖野。
妈妈的病是如此,爸爸的死是如此,现如今,陈遂意的诀别也是如此。
所有的不幸都有征兆,偏偏只有发生后回头看,他才恍然大悟,然后无能地潸然泪下。
陈遂意曾经问他,想用奖牌换什么?当时他没脸说出那双AJ,只好用玩笑话掩盖真心,吊儿郎当地逗她:“想换你的佛珠,给不给?”
那时陈遂意皱着眉没说话,他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成功把无能与丢脸揭过,接着扬起笑脸,笑嘻嘻地将这个话题扯过。
那个时候的周栖野从来没有想过,随口一句玩笑话,在一年后的今天,成为刺穿他心口的回旋镖,势不可挡,而又隐隐作痛。
陈遂意曾经问他,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就不再回来呢?当时他笃定她一定会回来,他自以为是地觉得陈遂意问这话只是因为心情不好罢了。
那时陈遂意表情无懈可击,整个人游离又冷漠,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表自己的衷心,恳求她,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不回来了,一定要告诉他。
那个时候的周栖野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一语成谶,说了好的陈遂意,到了现如今,真的一言为定,于是认真地、郑重其事地,向他告别。
站在当下回头看,他想起了短发的陈遂意瘦得凌厉的脸,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她说周栖野你会想要见到真正的我吗,她说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一定都要好好的,她说……她明明很早就在向他求救,可他活在自己天真的世界里,什么也听不懂。
他想起了陈遂意生日那一天,江清欢反复问他真的不要再去见陈遂意一面吗,怜悯地摇头说可惜了,惋惜地感叹他并不了解陈遂意……江清欢明明一遍又一遍地暗示,可周栖野听不懂,笑得傻呵呵地踏上了回程的路,永远错过了与她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