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了两声才摇了摇头,尴尬地笑了笑道:“对不住,人老了就爱胡思乱想。我年少时见过几次堂叔萧恪,方才殿下说话时的神情竟让我有几分故人之感。”萧璨闻言只是笑笑道:“大伯公说笑了。我一贯是胡闹随性惯了的,和曾叔公可比不得。”楚王赔笑两声,心下已是多偏信了萧璨几分,想了想又道:“此次事说到底是我教子不善,一路上思来想去,总觉自己年迈已高,忝居高位心中难安。我膝下子嗣不多,庶长子虽然平庸,可到底是个踏实勤勉的,只是不知陛下能否准许我楚王府一脉再为大齐效力?”话说得弯弯绕,也是变相提出自己的想法请萧璨帮着拿个主意,又不至于像是二人密谋欺瞒君上什么的。被儿子连累着担惊受怕许久的楚王,此刻显然是不自觉将萧璨当成了主心骨。“大伯公宽心。一人之罪不会株连整个楚王府的,皇兄他又不是先肃帝。”越是这么说,楚王便越是往那方面想,不过面上还是客客气气道了谢,临走前言明最迟两日便会押不孝子进京请罪,请萧璨帮着周旋一二,萧璨没有拒绝。再等两日便说明楚王一行多半就在京城外某处等消息,楚王特地饶了两日,言外之意便是还有犹豫。不过萧璨不管那些,因为京中风雷未歇,尚有他需要忙碌的地方。次日宫中便又下了新的旨意,自从殷绰父子被赐死,宫里几乎是一日几道旨意得下,不过多数都是贬罚的裁决,几乎没有嘉奖的旨意下来。吏部、阆中院上下几乎都被贬了,重的如听命殷绰多年的吏部尚书及另一位侍郎都被革职流放,户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京兆尹等的重要位置出缺。余下的如国子监、礼部官员除了当日挑事的主使之人被贬官罚俸,旁人都只是被训斥或罚俸,也算是躲过一劫。幸好不是年关等要紧时候,不然此刻朝廷多处要职出缺,轻了说也得有个十天半个月难以运转,往重了说便是瘫了小半朝廷。贬谪的名单令人议论最多的便是被变为工部屯田员外郎的裴玉戈,从正四品连降数级到从六品的员外郎不说,那工部员外郎的官职听着好听,实则就是本朝帮皇亲国戚及官员修陵建墓的苦差事,油水全在工部地位高些的官员手中,屯田郎中和员外郎就是个整天跑荒郊野外盯着建坟的烂活,整天打交道的人都是心眼多的商贾和粗莽力工汉子,用来磋磨一个出身不凡又体弱多病的年轻文官确实是再合适不过。而真正让百官感到不解的是裴玉戈贬官一事从头到尾萧璨都不发一言,像是对此全然无所谓一般,就任天子随意拿裴玉戈出气。刚经历了朝中情势巨变的百官免不得要揣测此番雍王府的变故,一时间针对襄阳侯府大公子失宠的流言不胫而走。有心之人猜测是风流惯了的雍王终于玩腻了男人,要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后嗣了,如今雍王府侧妃庶妃的位置空悬,再加上萧璨斗倒了太师,一举成为如今朝中身份最尊贵又最有实权的人,不少世家大族便盯上了雍王这块金疙瘩,盘算着嫁女联姻借以图谋将来。“爷。”听到郭纵来报,萧璨放下手中册子,抬手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道:“又有什么事?!”郭纵能听出自家主子的不悦,毕竟裴玉戈被贬了官,赶去工部做苦差事,萧璨纵然嘴上答应不生气,可平日里还是免不了火气大了许多,又赶上近来各家明里暗里推荐自己家的女儿,但凡听到有消息递进来,他脸色就更难看一分。不过今日这回,却是有几分不同,萧璨睁眼看郭纵脸色不好,便知道是出了对方都无法善了的要紧事。强撑着提起些精神来,沉声道:“有要紧事你就直说。”“回爷的话,是…宫里来人了。”“谁?”“陛下近侧的大太监赵园,说是奉陛下之命,要将燕泥姑姑带回宫中…盘问。”盘问二字一出,萧璨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可怕。郭纵一时不敢接话,就站在那儿静静等着萧璨拿主意,偏此时又有王府侍从疾行前来再秉,是赵园在前院催促了。
侍从咽了咽口水才敢禀报道:“回王爷,赵公公说…天子之命,请您莫、莫再推阻…耽搁了。”啪!内奸桌上的青玉镇纸被扫到地上,立时摔了个粉碎。萧璨几乎不曾在人前胡乱发脾气,最近一次还是因为事关裴玉戈、又遭人用药暗害才难以自控。不过今日,郭纵倒是能笃定并非因为药毒之效,纯粹是萧璨真的被伤到了。“爷息怒!”二人齐齐跪地劝慰,郭纵脑中飞快思考,当即道:“爷,宫里这几日对咱们府的态度大变,今日又如此强硬要带人走,只怕……是陛下心虚了。”郭纵这话其实说出来有些风险,毕竟于自家主子而言,萧栋既是君、又是萧璨的兄长。不过他敢说,也是因为清楚自家爷重情却不糊涂、萧璨听罢却像是失了浑身力气似的跌坐回椅子上,微微仰头长舒一口气道:“起来罢。”郭纵起身,他抬手向那禀事的仆从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后者看了眼闭目不语的萧璨,点了点头默默退下了。书阁内只余主仆二人,郭纵方又开口:“爷,恕属下斗胆直言。”“嗯。”听到萧璨有气无力应了一声,郭纵才继续道:“于情于理,这人…咱们都不能交出去。”萧璨闻言摇头苦笑道:“郭纵,你我所处的本就是最讲君臣尊卑的世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才是理。更何况,我一直是这套尊卑规矩下的受益者,总不能享受了他人恭维尊奉之后还装作懵然无知,以为自己可以跳出世道法则之外吧?那样…我不就成了无赖破皮了。”郭纵抿唇未答,因为他清楚自家王爷说的是实在话,只是心中不免有些不甘。“那爷……要将燕泥姑姑交出去么?”萧璨起身理了理衣袍,唇角微勾,淡淡道:“自然不……随我来。”郭纵跟着自家主子径直往王府后院一处僻静院子去了,从头至尾对前来要人的大太监赵园置若罔闻。“见过殿下。”自去年裴玉戈入府为王妃,雍王府便没有再接受其他公卿权贵送的美人,如今后院虽也住着人,但名义上都是遮掩耳目的亲信。腾出来的一个院子直接拨给了女官燕泥养病,自年前救治回来便一直由秋浓和沈娘子安排信得过的丫头轮番照顾着。如今人已是养出了些肉来,尽管脸上身上仍有当时留下的鞭痕刀伤未完全痊愈,但人瞧着精神头儿已经好了许多。“姑姑不必如此。”萧璨快走两步将人扶起来,郭纵跟在后面将一众多余的侍女都屏退,自己则守在一旁,时不时帮着做些倒茶的杂活。“殿下今日来,是为前院那边的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