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有一次为父看药童送药晚了,就说以后都拿来我送,可是半个月前,迤儿好像就开始咳嗽,一开始为父只以为他是受了凉,可半个月过去了还不见好,便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可又不能突然断了药,不仅迤儿要怀疑,也会引人生疑,还好你回来了……”段应楼这样道。
楚情想起来他回来当日段应楼的脸色就有些异样,不过他只是找了药童去分拣他采来的药草,恐怕也是这样段应楼才没能及时跟他说明情况,现在看来,他怀疑的人正是他的药童。
也是后来才知道,段应楼是故意让他怀疑自己的药童,当时楚情又如何会怀疑上段应楼?就算有一丝丝怀疑,他自己都是绝不肯信的,就像李凤迤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还不是药端给他就喝,哪怕是毒药,他也喝得甘之如饴,他就不信这半个月病下来,李凤迤会一点疑心都没有,但如果有就难免会怀疑段应楼,那么他们宁肯相信这药是药童下的。
药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山庄里真要处置一个人是很容易的,药童消失得干干净净,楚情再也不能耽搁给李凤迤调配解药,但解药缺少一味药引,楚情说什么都还要再出去一趟。
药童消失的事他没跟李凤迤说,也不想让李凤迤知道中毒的事,他只跟李凤迤说因为病情一直很稳定,所以受了寒咳嗽起来就有些不容易好,也不知道李凤迤是真的相信了还是装装样子,总归李凤迤也说让他别为了自己心烦,该去采药就去采药,这一点小病总会好的。
楚情也不敢再找新的药童,而是把半个月的药量都准备好,先稳定李凤迤体内积累起来的毒势,好在药童怕被发现下毒也是谨慎又小心,用量极少,才会发作起来慢得一时难以分辨。
段应楼让他放心出门采药,不过问了他要去的方向还是加了一件顺便的事情进去,楚情想着也是顺便,就应下了,然而他想不到这一去山庄内已生出巨变,等他回来,庄不成庄,段应楼和李凤迤全都不知所踪。
楚情唯一能联系上的人就是忘生,他等了忘生一天一夜,等忘生赶回来,楚情也已翻遍了山庄的废墟,却连一个活口都找不着。
忘生不信,又翻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不仅没有活着的人,也没有半点线索,他们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他们最后只能分开搜寻,却发现山庄的事怎么看都是山庄内部的原因,没有受到任何外界的影响,就在他们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栖梧山庄有了消息,说李凤迤正在山庄养病。
栖梧山庄一直相当隐秘,他们并未去过,也是第一次见到了君雪翎,但得知她就是“圣手”,却是在半年多后李凤迤好不容易恢复过来那时。
当时楚情和忘生一前一后得到消息先后赶至山庄,却没料到君雪翎没让他们见李凤迤的面,而是对他们露出无能为力地苦笑道:“他还不愿说话,每天晚上被噩梦惊醒,白天又犯心疾,而且他中毒颇深,恐怕……”
这样的情形两人万万都料想不到,可是李凤迤显然是山庄内唯一活下来的人,那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他才知道。
然后他们就去看了李凤迤,可是才一眼,李凤迤看见他们之后就又狠狠地揪起了胸口,一张脸像鬼一样青白,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楚情见状只能先拉着忘生出去,他自己就是大夫,太清楚李凤迤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出现想必成了某种刺激,刺激他再一次犯病。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情问君雪翎,可是君雪翎压根不清楚,她只说李凤迤一旦陷入昏迷口中叫的都是“义父”,或者是“对不起”,再没有更多的了。
楚情后来偷偷给李凤迤把脉的时候再一次吃惊到无以复加,李凤迤中的毒无药可医,他又将毒逼入了骨,发作起来简直疼痛难忍,那段时间李凤迤的毒反反复复发作,再加上心痛如绞,要不是楚情和君雪翎没日没夜看着,李凤迤这条命根本救不下来,而事实上,他似乎也没打算继续活下去,看他那样,又真的生不如死,那段日子简直令人心力交瘁到了极点,可偏偏半点都无法松懈下来,李凤迤病得昏天暗地,几乎就没有真正清醒的时候,忘生虽然着急段应楼的下落,但他见李凤迤这样,也不得不耐着性子一天一天等,直等了三个多月,李凤迤身上的毒总算在不断用药的情况下有所缓解,可是心脏负荷不知为何仍是很严重,也许是噩梦仍时刻纠缠,让他根本没办法安下心来养病。
这一日,李凤迤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他虽然早就知道楚情和忘生都在栖梧山庄,却仍是没办法跟他们说清楚,这天他好像是想趁着自己还有口气的时候把事情对他们说清楚,他说:“我不知道你们知道多少义父所做的事,但大多被我知道了,我可以接受他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却无法接受这里面有一大半跟我有关,我不想再帮他,我以为义父肯理解我,只是那一天,他笑着答应的时候,却给了我一杯毒酒,然后就是你们看见的这样了,一切罪过都是我,我既对不起那些被义父杀害和算计的人,也对不起义父,更对不起你们,要怎么处置我,随便你们就是了。”
他一口气将这番话说完,脸色白得吓人,神情却极度平静,说到后面冷汗都下来了,神色仍是未变,只是带着明显的气喘,然后就又开始受那心绞痛的折磨,他也像是把要交代的话全都交代了出来那样,随便怎么痛都无所谓了,就好像痛死了都是应该的,楚情和忘生却被李凤迤的话再一次吓到,他们万万想不到原来这才是那片废墟后所隐藏的真相,这在他们二人是真没想过,更没往这个方向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