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被玄天木修复完整后,施溪就开始钻研它的招式。他手握机关匕首,欺身而上,逼得纳兰诗不得不和他近战。对【小说家】的圣者来说,肉搏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且施溪用匕首居然比用剑还要熟练。手腕翻转,身体灵敏,招招毙命。纳兰诗用金簪,惊险隔挡过几次匕首的袭击后。不得不后退,和施溪拉开距离。她神色不虞,难以相信,低声说:“兵家?”只有兵家会炼体。施溪头发扎成马尾,使得他动作更为轻便了。不需要用什么花里胡哨的功法,玩匕首,玩的就是一个快、准、狠,像刺客一样出其不意,刀尖攻击向人体一击毙命的薄弱点。他面无表情,连废话都懒得说。纳兰诗一边避让,一边观察着施溪,脸色冰冷复杂。尤其是当她的手,刻意去攥住施溪的腕,发现少年肌肉筋骨乃至血液都冷硬,宛如钢铁铸成后。她更确信了……施溪修了兵家,并且等级二阶往上。片刻的失神,让施溪很轻松地挣脱她控制,刀刃往上,割向她的喉咙。纳兰诗反应迅速,别过头,将他一推,可下巴还是被刃气划出一条浅浅血痕。火辣辣的痛,让她沉默,也让她重新认识了一次施溪。纳兰诗哑声说:“我本以为,你这个年龄,突破墨家四阶【非乐境】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你居然还修了兵家……”施溪低头,用指腹轻轻擦去匕首上面的血迹,平静嘲道:“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纳兰诗危险地眯起眼。少年在暗室中,长发高束,白衣翩翩,把玩着手中木头做的匕首,气质冷冽像一把出鞘的剑,淡淡说。“你和【鬼将军】的恩怨,非要牵扯云歌那么多无辜百姓做什么?”纳兰诗笑起来。她琥珀色的眼眸,如万花筒,如蜜糖,一笑就显得非常甜蜜。“我说我是在帮他们一番成就传奇你信吗?”施溪沉默没说话。纳兰诗不以为意,莞尔:“今夜,成全他们的忠孝,也成全他们的一腔热血。”施溪抬眸:“纳兰诗,你的力量,是不是就来自于这样的死亡。”纳兰诗把簪子重新插好,她答:“是,也不是。世子对小说家的功法很感兴趣吗。可惜了。你若是有小说家的天赋,我倒是还可以和你好好聊聊。”“——从听闻到见证,小说家术士一般都是用幻境杀人。”她笑容沾上几分狠厉,缓慢说:“马上,你就会知道了。”之前【归春居】里,纳兰诗编织的蜃境只是为了拖住他们。但这次不同,纳兰诗脚下流沙肆虐,黄色的雾弥漫四周,一瞬间,浓郁强烈的血腥味,呼啸而来。呻吟声,尖叫声,哭泣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像是身处修罗地狱。她的力量确实来自于死亡。至少施溪在这一刻,体会到了如临千钧的紧迫感。他身边的时空并没有扭曲,纳兰诗并没有把他拉到一个单独的空间里,他就站在陵寝山洞内,然而周遭黄沙漫天,浓郁的墨迹一点一点渗进风沙。那些水墨狰狞成人的形状,或跪地,或匍匐。死状千奇百怪,有被蝗虫吞噬而死,也有被毒蟒缠身。一道又一道痛苦绝望的虚影,朝施溪瞬移过来,墨烟经过他身体的瞬间,这些人死亡的场景会重新降临到施溪身上。如果是圣者以下的术士,面对纳兰诗这样天罗地网的杀招,根本避无可避。因为这很考验人的反应能力和运气。一个跪地瘦弱的男孩虚影经过他身时,瞬间一只秃鹫从天而降,啄向他的眼睛,于是施溪猜到,小孩应该是还没饿死,就被秃鹫分尸了。施溪握住匕首,砍断了秃鹫的脖子。可他后退的瞬间,又一个虚影穿过他身体。这一次,他运气没那么好,一群被【虫师】圈养的毒蝎子,朝他密密麻麻爬过来。农家圣者圈养的毒物,实力不容小觑。施溪咬牙,动用道家的灵力,费力解决掉这些蝎子后,心想,不能再这么被动。这样下去必死无疑。他心思电转,马上改变方法,把千金从匕首变成一把伞。施溪握住伞柄,快速转动,形成风和旋涡,阻止那些死亡墨影近身。他持伞站在腥风血雨的沙尘里,旁边是上万惨死的亡魂,可是不动还好,一动就破绽百出,很容易被近身。他依然被困在黄沙里。纳兰诗在外面,看到施溪手中木匕首变机关伞的瞬间,又一次眯起了眼。她轻轻笑,语气莫名:“你居然还是神器的主人?”施溪总是一而再,再而二的给她惊喜。她现在是真的越来越欣赏这位小少主了,倒并不是欣赏他的天赋,而是欣赏他有这样的资质,却甘愿默默无闻那么多年。比起施溪张扬,意气风发的一面,她会更喜欢他的内敛和安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纳兰诗都在厌恶“天才”一词。并非嫉妒,她四十成圣,论天赋,六州超过她的人少之又少。她只是厌恶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上位者竟然连痛苦都比寻常人要更优越一点。说书人宁愿去津津乐道几个贵族的爱恨情仇,都不愿提一句川罗被血洗的惨案。纳兰诗似笑非笑说:“小少主,你要使出神器的杀机,来搏一条生路吗,我支持你这么做。”施溪:“你还不配。”纳兰诗也不生气,颔首:“那你就留在里面,成为我下一笔墨魂吧。”她并不觉得施溪能走出这片风沙。
寻常的圣者走进去都难以出来,何况是他呢。这片沙海,难的是引人入阵。正常情况下,四阶以上的术士,完全可以避开沙尘。可偏偏施溪为了拦住她,留给罗文遥选择时间,所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直接以身试险。纳兰诗笑说。“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听了很多故事,也遇到了很多枉死的人。”“这些人的死法,五花八门。其中诸子百家的术法都有,甚至还有一道神器的杀机,你最好祈祷,不要太早遇到它。”纳兰诗拍拍掌,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衣裙掠地,往罗文遥和罗焕生那边走去。施溪在阵法中待久了,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心脏“突突”快要炸开。耳边还有各种尖锐的哀嚎,他头痛欲裂,靠极强的定力才能勉强保持冷静。风沙越来越重了。原本他还能清晰感知自己在山洞里,可困在里面的时间越久,他彻底融入沙漠中。就如纳兰诗所言,要是长时间出不去,他真的会死在里面。他入沙海,也拖了纳兰诗一些布阵的时间。对罗文遥来说,足够了吧。杀死罗焕生或者自杀都只需要一秒而已,多余的时间只是在给他做选择。待久了,连黄沙都变成浓郁的红色,那些墨魂游离其间,都是已经被小说家记录的死者。纳兰诗从记事起就握笔练字,那清苦的墨香,贯穿她的童年,如今也贯穿她的功法。乌泱泱的血色,充斥眼中,施溪越发疲惫,连【千金】都快要握不住。他想走,可是双腿沉甸甸的,像被万人拖着,走不动。施溪垂眸,眼中一丝幽蓝色冰冷浮现。他知道没破圣前,和圣者的差距很大,可没想到,纳兰诗的功法会这样极端。小说家,小说家,还真是又偏门又疯狂。当初从柳从灵手中逃生,是用的【玄天木】杀机。可现在呢,他该怎么对付纳兰诗。施溪低头看着自己手。想走出这片沙漠,他必须要经历一些人的死法,这听起来像是在赌命——毕竟如果遇上死于神器杀机的人,那么以他现在的实力,必死无疑。不过,对他来说……这其实不是赌,而是明牌来选。施溪自言自语说:“你还没想到吧,其实我也是小说家的术士。”他将伞高举,在血色漠海中,缓缓闭上了眼。小说家一阶【茶铺说书人】,瞬息之间,能捕获一切身边讯息。他放空自己的大脑,依靠听觉,从千万种哀戚哭嚎里,读出了每个被记录者的故事。所有人都死状凄惨,能被纳兰诗记录,并布入阵法的,基本都不是寻常死去,他们或死于圣者之手,或死于天灾瘟疫,或死于神器灵器。墨魂千变万化,可施溪炼过体,兵家二阶,他的速度同样惊人。施溪再度睁眼时,已经明确了一条出路。他把伞收好,变成一把利剑,主动朝一道墨魂走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选敌人。这条路避开了神器杀招,也避开了一些他暂时无法对抗的术法。甚至因为了解这群人生平经历过什么,又是怎么死的,所以施溪在墨魂靠近前,就已经知道要怎么应对。他每一步都走的惊心动魄,但又正确。慢慢的,施溪还琢磨出了一个门道。他发现,如果死者死前的心情很高昂、亢奋,那么复刻的死法就会更危险。因为人是枉死的,正处于春风得意的时刻,并不想死,于是怨气冲天。施溪给自己选的这条路,死去的人大多都是来自楼兰。纳兰诗对自己的故乡,有很复杂的情感,她将他们收录其中,只是为了缅怀和纪念。这反而便宜了施溪。令施溪惊讶的是,楼兰的消失,竟然是被风沙湮没。鬼将军对于暴露自己计划的纳兰拓恨之入骨,可他又记不清纳兰拓来自哪个小地方,于是干脆和虫师一拍即合。虫师大量地放自己养的毒蝎,让它们以这一整个沙漠的人为食。同时蝗虫铺天盖地,呼啸而过,羽翼带来的狂风,卷起沙浪如潮,顷刻间,就活埋了好几座小国。哭声和风声都在逐渐停息,施溪知道,自己快要走出阵法了。前方,有一道墨影安静矗立,她坐在镜前,似乎是一个挽发的动作。施溪主动靠近她,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喉间便是一痛,紧接着内脏如被火烧。原来纳兰诗的母亲是饮毒酒自杀的吗?!妾在山阳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