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旭无奈的笑笑,“我只是在你们面前不敢不老实罢了,我读的书少,小学、初中课本,几本中外诗选,大抵我只是撞了个大运,写了篇好的,也做不了什么出色的作家”
李清泉笑了,“因为你没有将自己作为牺牲,完全地奉献给文学。”
下午多云,太阳若有若无地照耀在林子里,温暖而柔和,陈世旭抬眼看向他。
李清泉说:“江弦同志给所里交了一篇文章,你可以拿去看看。”
陈世旭愣住,他从李清泉那儿取来一沓稿子,找了个僻静处坐下。
“写了这么多?”
他翻了下稿纸,感觉约莫十来万字,字迹应是出自誊抄员之手,开头写着作品名:
“琉璃月照铜钱街。”
“琉璃月、铜钱街?什么意思?”
带着几分困惑,他看向第一句话。
“老实说,我刚遇见李兰德的时候,没从他身上看出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时过境迁,已经很少有人不承认他的伟大了。
我说的这伟大,不是那些撞了大运的官老爷,也不是在战场上混了个脸熟的将领,他们的名声亮堂,是借了身上那身衣裳的光,一旦风云变幻,那光亮也就跟着散了。李兰德的好,是扎了根儿的,风吹雨打都不飘摇”
陈世旭眉头皱起。
这开头写的,他就感觉身边好像走来个阅历丰富的老男人,他拎把椅子坐下,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来,我跟你讲一下人生吧。”
他紧接着往下看。
下文仍旧是一种这样的口吻,那小老头面带微笑,穿一身挺括的西装,完全老克勒模样,目光深邃的喝着小酒,语不紧不慢,给他讲着那个时代讲不尽的无趣。
那会儿的上海,在洋人嘴里是“冒险家的乐园”,流氓、恶棍、歹徒、逃犯、传教士,坐着旗舰,划着灿板,搞投机、干懋迁,真正的十里洋场。
我撞了大运,写了篇“著作”,颇受名流界赏识,每天流连于高朋满座、闷得透不过气的屋子,周围都是名人巨擘。
他们往往期待着我说几句隽词妙语,可是直到茶会开完,我仍然想不出什么风趣的话,我只好寄希望于谁都别注意我。
就是那会儿,我听人说一位军官的女儿陈思太太,特别喜欢我的小说,我同她很相投,陈思太太是名媛,也是一位贤妻良母。
我同旁人打听。
“她先生是做什么的。”
“给洋人做事,是个证券经纪人,很沉闷。”
“他们俩感情好吗?”
“相敬如宾,李先生只娶了她一房夫人,他不爱说话,也不喜欢什么文学艺术,不抽烟、不看戏、不参加舞会,小说、绘画通通都不关注。”
“温婉可人的小姐为什么总是嫁给这种蠢物?”
“可能是因为有脑子的人物都不娶讨人喜欢的女人。”
陈世旭忍不住扬起嘴角,江弦这文字写的可谓是尖酸刻薄。
这只是初现端倪。
下文依旧是一种毒舌、三分贱七分骄的老克勒口吻。
我第一次见到了李兰德,他平庸的就像是个装扮起来参加宴会的人力车夫。
江弦这样子写:他四十岁,忠厚老实、索然无味,是恪尽职责的丈夫和父亲。我花费心思想把他的血肉写的丰满,真实动人,我苦思苦想,老天,我回忆不起任何他身上鲜明的特征。
陈世旭一点点的看了进去,他还以为故事会平稳而祥和的展,最后变成励志的小人物光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