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殊耐心地听着她的话,非常专注地看着王婶。但同时,他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刚才老太太第二轮战术前扑的时候,估计我就又被弹开了。“……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澜笙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我差点就吓晕了。你从小就很少生病,连感冒都很少有,现在一来就晕倒,还是突发性的——我早就说了你该回来,在外面折腾什么!我不管!之前我们还由着你,现在你都病成这样了,你必须跟我们回家!”老太太不由分说地说。“王婶,”樊殊无奈地说,“我在这边是学生,还有课,不能说回去就回去。”“那就不读了!这个书本来你就不该读!”“王婶!”从老太太进门到现在,樊殊一直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地,直到了这个这个时候才加了一些重音,“我是真的喜欢这个。”“而且他学得还不错。”我弱弱地补充道,在接触到老太太的杀人一瞪之后默默闭了嘴。“你喜欢什么你就喜欢!”老太太不高兴地说,“而且,人就只有一个兴趣爱好吗!我明明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就开始研究股票投资了啊。后来本科的时候你和孟家小子一起开公司,不是也是有声有色的?”老太太的语气很自豪。我擦!樊殊居然还是个……经济学大神?这个料是不是有点太扯淡了啊!我发誓,在这一刻之前,我一直以为樊殊离开家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小说中常写的那种,富家少爷被逼继承家业,但富家少爷另有爱好并且矢志不渝,宁可离开家也要走自己的路那种励志情结。难道还另有原因?我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偷听接下来的话,刚刚还想着的太尴尬了要不我找个借口先跑吧的念头完全不见了,现在就是老太太眼刀把我给剜了,我也绝不后退半步!老太太还在继续说:“你是不是担心澜笙?放心,她……”“王婶,”樊殊忽然打断了她,“我说了。我喜欢文艺学,是真的。”他简单地说,淡淡地看了老太太一眼,不失尊敬,但是决不后退。这是一种我经常会在樊殊身上看到的神色,和他整个人的气质融成一体,让任何看过的人都不会忘记。他并不会直接与对方大发脾气,除了我受伤那次还有第一次去羊肉馆那次,我从来没见过他真的生过气。他永远是平静的,甚至是温柔的,但他也是坚持的。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贯彻自己想法的办法,还有贯彻到底的决心。这种人往往是无可战胜的,也因此而最为迷人。老太太不吭声了。“你这不是喜欢,你这就是逃避。”雷霆一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铿锵有力,像是丛林中的万兽之王,站在山巅上对着山下的万民嚎叫。声音没有情绪,只是陈述事实,却能让听的人不由得心生惧意。而恐惧从来都是尊敬乃至崇拜的前奏。“让开,”声音的主人如同破开风浪的船,稳稳地走到了病床前,“樊殊。”声音的主人很冷淡地说。这是一个中年男子,却看不出具体的年龄。黑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在了后面,和樊殊长得很像,也和樊殊一样的高大,只是在身材上有些许差别——他壮得就像一头桀骜的斗牛。他穿着深黑色的西装,手上拄着手杖,上面的龙头被他用力摁在手下,怒目而视。刚才还坐着的老太太立刻站了起来,将位置让给中年男子:“先生。”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人。我心想,并且无法控制地在心里泛起寒意,下意识地握紧了樊殊的手“您……您好。”我小声地说。中年男子浑似未觉,目光都不曾发生偏移。“爸爸,这是小册,是我女朋友,我最喜欢的人。”中年男子仍旧盯着樊殊。“……姐姐呢。”“工厂出事了,你姐姐正在检查工作。”两个人说话都是一样的简洁,“别误会,不是来看你,工作需要,顺便过来看你死了没有。”中年男子的发音出乎意料地好,字正腔圆,气息浑厚,甚至还有一点播音腔。“不巧,活得反而更好了。”“是啊,好到差点被饿死。”中年男子不屑地哧了一声,气体有力地被喷出,发出近乎爆破的声音,“跟我回去。”“是啊,”老太太也帮腔道,“回去吧殊殊,脾气闹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家里有这么多……”“我还要上课。”“过年呢?”中年男子问。“过年我会去小册家里,已经订好了。”what?!!!!什么时候说过的???中年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不回去也行。”他忽然笑了,笑得非常像看着猎物在垂死挣扎的猎手一般,“我走了,你自生自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