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一看,面色微变。原是合刺继位后,在宗翰等人的揣喥下,封伪齐刘豫的政权为“子皇帝”。十来岁的金国皇帝降下金册册封刘豫为世代“子皇帝”不仅是一个极大的侮辱而且是极大的威慑。他看了看这封密函,然后,挥一下火折子,彻底烧毁,直到它化为一堆灰烬才说:“真是天要助我!”康公公的私宅。这一日,不该他当值,正在私宅饮酒作乐,只见一家奴急匆匆回来,附在康公公耳边说了一句,康公公面色大变,仓惶起身飞奔回宫,急忙赶到都堂的办公地点。他先去吕颐浩的办公地点,才想起吕颐浩已经出宫多时,巡查几大将领的防御。他立刻转堂,这里本是秦桧和翟汝文共用,秦桧离去,就只剩下翟汝文。他慌慌张张进去就向翟汝文唱一个喏,说:“官家圣旨,需和相公密议。”翟汝文当即命令吏胥们退堂,康公公取出赵德基的御笔和一卷黄纸,说:“我的家仆偶尔得知,军中有人密谋叛乱,明天早晨会在天竺寺起兵。”翟汝文半信半疑,他细看一遍黄纸,指着最后的两行字说:“统制官田押,统制官金押,这是什么意思?”正文康公公解释说:“田就是‘苗’,‘金’即是刘,便是御营右军苗傅与刘正彦。”翟汝文很是怀疑,谋逆是何等大事?如果还没举事,就先成文,岂不是提前泄露?康公公对他的疑惑也无法解释,就说:“这事的确有点蹊跷,不过有备无患,最好还是注意一下。”翟汝文立刻答应,他思量事关重大,便找了此时最受到皇帝亲信的禁军第一统领王渊。王渊此人名声极差,民怨沸腾,翟汝文跟他向来不和。但王渊和宫里大小宦官的关系都很好,由于宦官们的美言,赵德基对他一等一信任,他和医官王继先是远房的兄弟,二人同朝,势力之强大,可想而知。秦桧回朝后,也刻意巴结王渊,但他知道不宜和手握重兵的武将走得太近,所以都是暗地里来往,公开场合,甚至还小小弹劾过王渊一次,也因此,他更得赵德基好感,而且,也被王渊放心地引为内廷的线人。一度,在宦官们的奏请下,赵德基是要授予王渊都统制,相当于兵马大元帅大位的。由于翟汝文和吕颐浩的大力反对才作罢,因为,三人的关系很是糟糕。翟汝文和王渊虽不和,但此事关重大,也不敢分歧,王渊当即派了一支军马埋伏在天竺寺。第二日清晨,京城里一切照常,并没有丝毫叛乱的迹象,百官依旧上朝。王渊带着五十名精军骑马绕城一周,沿途注意观察,也没有任何动静。按照宋国的官制,苗傅和刘正彦只需要初一和十五参加两次早朝,今天正好不是他们早朝的日子。其他武将,比如岳鹏举等,刚回朝的几次面圣之后,也不需再朝见。早朝散去,翟汝文心里毕竟紧张,虽无动静,但还是按照惯例问王渊:“昨日的事情如何?”王渊只说:“翟相公且安心,下官已经布置好,一旦有变乱,必然剿杀干净。”翟汝文也不多问,因为此事毕竟不知真伪,只能尽量先保密。王渊随即率兵出宫,到了临安城大河沿岸的大桥时,伏兵忽然从几个方向蜂拥而来,将王渊和他的亲兵全部包围。王渊大惊失色,一看,刘正彦和苗傅已经策马来到桥头,勒马,高举着大刀,神色狰狞。王渊本是酒囊饭袋,平素耀武扬威,此时,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喊一声:“苗傅、刘正彦,你二人是什么意思?”苗傅大喝:“王渊,自家们起兵便是为了清君侧,诛阉党,你就是最大的阉党。你们到临安后,多霸占土地,荼毒百姓,今日自家们略施小计,就将你的亲兵骗到了天竺寺。”原来,康公公得到的情报,正是中了苗傅等的调虎离山计。王渊见走入绝境,硬着头皮仓惶后退一步,大喊亲兵:“听我号令,杀了这二逆贼,当大大赏赐。”苗傅冷笑一声:“王渊,你死到临头还敢蛊惑军心……”他手一挥,抢上一步,就将王渊斩落马下,见亲兵欲反抗,大喝道,“你们已被数千精兵包围,若想活命,请卸下盔甲,可免除一死……”他一挥手,后面的大军就步步逼了上来。宋朝以来,腐败的军政几乎已经成为军队的一种习惯,从靖康大难开始,军队们不是投降就是逃跑,从不敢直面强敌,当第一个亲兵扔下武器,其他人立刻就纷纷效仿。苗傅轻易杀退了这支亲军,率人就往皇宫冲去,一路上,叛军们四处袭击宦官的私宅,搜杀掠夺,凡是当天没有在皇宫当值的太监几乎全被叛军所杀。甚至沿路只要没有胡子的男子,也难逃侥幸,临安城里顿乱成一团。这一日,赵德基正在和翟汝文议事。秦桧一走,他顿觉凡事不方便,因为翟汝文不时要拿出主战的奏折给他看。尤其当得知金国狼主驾崩,换了小狼主,朝野上下,不少有识之士便谏议朝廷不妨趁此厉兵秣马,收复两河土地,迎回二圣云云。这些日子暂无重大战事,赵德基海上逃亡惊魂后,真正怀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方做了几天太平天子,而且临安人杰地灵,物产丰饶,他借口朝政紧张,根本不愿再起兵戈,只要听得主战,就很不高兴,尤其“迎回二圣”,更是刺中他心口的隐忧。正奏对,只见康公公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慌忙跪地:“官家,苗傅和刘正彦二人起兵叛乱,已经杀到城南了。小的记挂着出皇宫探望,正遇到叛军,所以急忙逃回来通报……”康公公几乎瘫软在地,浑身战栗。从金军屡次杀来到内部的叛乱,赵德基早已如惊弓之鸟,只惊骇地看着翟汝文,责备道:“朕已提醒你处置,如今,如何是好?”翟汝文还来不及回答,另一名冯公公也冲进来,慌忙将一张榜文摊在御案之前:“叛逆苗傅等指斥官家。”赵德基一看,只见榜文上写道:统制官苗傅、刘正彦昭告天下。如今大金侵扰,都是奸臣弄权、宦官当道,天子荒悖、沉溺酒色,不理朝政,阉党横行。我等清君侧,诛阉党。赵德基大怒,拍案骂道:“如此叛贼,一定要诛杀干净。”翟汝文等感觉情况严重,就说:“陛下息怒,容臣见机行事。”翟汝文立刻抢先出去,此时南门被围,他只能绕道走北门,北门也早已关闭,负责值守的是中军吴湛。吴湛惧怕苗傅等,早已跟二人有了私通,惺惺作态一番,布下八百卫兵临时屯兵做做样子。翟汝文一见如此军容军纪,心凉了半截,吴湛见翟汝文斥责,就面露难色:“实是苗、刘二人兵强马壮,三万大军……”苗刘二人合制,的确是三万大军,远超皇宫侍卫军队。翟汝文到此无法,只得再派人奏对天子。不久,赵德基率领众臣赶到,站在城头,一看,只见叛军从南方冲来,为首的正是苗傅和刘正彦二人。叛军一见城头的黄罗伞和团盖等天子仪仗,跪下山呼“万岁。”苗刘二人也跪下,却即刻起身上马。赵德基听得这声“万岁”,心里真是酸苦惊惶,强自喝一声:“苗刘二卿,你们有何奏闻?”苗傅在马上厉声说:“陛下继位以来,赏罚不明,任用奸逆。而且,陛下当初不思营救二帝,拥兵自重,将帝国的兵马作为护己之资,任赵氏覆灭,却自行登基,于宗庙社稷危难之时,攫取大位,可谓名不正言不顺。时至今日,陛下需退位……”翟汝文听到此刻,怒声说:“二位太尉,你们与主上已经有了几年君臣名分,怎能说此混话?”赵德基见城下旌旗招展,大势已去,叛军重重包围,昔日的亲兵全变成了叛军,吓得浑身哆嗦,好一会儿才说:“苗刘二卿所奏,朕自当退位虚待二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