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惜亦是愣在当场,娇美的面容被惊愕吞覆,整个人似被冻凝了一般,僵在那里。她似是不能相信,两只眼睛在艳丽的面孔上暴突而出,愈睁愈大。他竟然,亲手毁了那解药,那唯一的解药,那救命的解药。要知道,黑蝶曾告诉过她,地狱之花,双生雌花为毒,雄花为解药,天下之大,再也不会有了,那他……话,堵在喉间,洛云惜一时发不出声来,片刻后才勉强道,“你……你……”可舌头与压出都在打禅,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凤绝面无惧色,唯有平静,此刻,他整个人熠熠如明珠生辉,在暗夜里散发出一种温润夺目的光彩来。上前一步,他将清幽自地上扶起,近至自己怀中,薄唇贴在她冰凉的额头之上,轻轻印下一吻。眸光中有无数神采流转,他字字认真道:“若要背叛我们的爱情,我宁可死!”我宁可死……眼泪滚落下来,清幽哭得不能自已。他淡淡微笑,语中亦有一分惋惜道:“我刻意避着你,只是不想让你陷得太深,日后益发舍不得我离去。我本想早日结束战争,完成我对父皇,对凤炎,还有对凤秦国的使命。再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走过生命的最后时间……我不希望你看到毒发后我病痛的样子,我只希望自己最好的一面永远停驻在你的心中,而非是……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我只能避开你……”冰凉的手掌,轻轻抚上那熟悉的眉眼间,抚过每一寸。虽是万般不舍,他终是忍耐住,抽回手,凄然一笑道:“惜惜,对不起,日后不能在你身边陪伴你,也无缘看着我们的孩子成长……惜惜,你别哭……”“绝……”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清幽却努力去擦拭着,虽然越擦越多,可她仍不停地努力着,擦拭着无可止歇的泪,可那样滚烫的泪,早已将她整个人烫穿。一滴又一滴,他擦去她的泪水。语气肯定如磐石,他字字道:“惜惜,若有人生轮回,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忘记你,我一定,会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你……一如当初……在东都街头,潇潇秋雨之下……那惊艳一瞥,我就已经彻底沦陷……”本是动情的气氛,却突然被“啊”的一声尖叫打破。那样锐利刺耳的声音,划破静寂的夜,亦是惊动了一树正休憩的鸟儿,四散飞去。洛云惜似是突然发狂,她大声吼叫着,指着凤绝长久说不出话来。叫声太过凌厉,震得落花纷纷如红玉,簌簌直落,周遭情状妖异至极。她的怒气,伴随着阵阵阴冷的风,猎猎刮来。宽广的衣袖亦是被这猛烈的阴风吹开,吹起她肩头本是骄傲的孔雀,此时却变得了无生气。面孔变得青白如鬼魅,泪水化开了粉妆,看起来有着诡异的扭曲。她厉声质问道:“凤绝!为什么?!为什么?!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他?你要这样对我?宁可死,也不愿和我在一起?!为什么?!”凤绝凝望着她此刻的疯狂,眸露悯色,轻道:“惜惜当年背叛于我,是因着国家,情有可原,出尘不染,她永远纯净如初。而你,虽是遭遇不幸,可渐渐已是迷失了自我,修炼阴毒的武功,连带你的心都慢慢背腐蚀变冷,终得今日这般样子,你觉得,扪心自问,你还是当初那个自己么?还是在冰天雪地之中出手救我的温顺天真的女子么?”洛云惜一愣,心底有片刻的触动。可旋即又被冰冷取代,满目创痛,愤然令她全身都在颤抖着,字字咬牙道:“这话,你竟也说得出口?!我会变成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你先是弃我而去,纳我为侧妃却只是替代品。请问尊贵的左贤王,你不是一向重情重义,为何独独辜负我一人?”凤绝浅浅一笑,“所以,我才将命还给你。”望着洛云惜来不及掩饰的惊愕,他平静道:“当初,你救了我一命,所以如今,我将这条命还给你。如此一来,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我此生将欠你的,尽数还清,来生必定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纠葛!”洛云惜怔怔道,“来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深吸一口口,坚定道:“下一世,下下一世,我必不会再瞧你一眼,天地间,人海茫茫,如果你我偶然相遇,也只是陌路!”狠狠倒退几步,洛云惜眼中有着绝望的哀恸。他竟然,竟然这样说,他亲手毁去解药,除了不愿受制于自己,除了不愿与自己亲近以外,除了不愿背叛于清幽之间的爱情。竟然还要与自己撇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此生便要与自己两清,从此再无瓜葛。此时,她的心,骤然沉到谷底,有一种骨血被硬生生剥离的痛感,寸寸蔓延。抬眸,洛云惜瞧着他步步后退,拉着清幽远去的神情是那样淡漠疏离,而那样的神情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仿佛一盆冰冷雪水兜头而下,连骨子里皆是冰凉的。不,不,她不甘心!她怎么甘心?!从前他拒绝了她的情,无视她,可如今他竟连她的尊严也一同踩踏于脚下。她怎么忍受?!她要报复他!他以为,他就这么死了,就能和自己再无瓜葛了么?他不想欠她的。那就让她欠他的。她就不信,生生世世里,他会不找自己寻仇?!想到这里,她自袖中取出一枚较小的信号弹,“嗤”的一声拉开引线点燃。明绿色的火焰在夜空中一束一束绽放。美丽的烟火,转瞬即逝,余下的,唯有更深沉的夜色。清幽有不好的预感,心头空茫茫的一片,她拉了拉凤绝墨黑的衣摆,低声提醒道:“绝,她好像不对劲……”话音未落,但见一抹艳红之色,随着信号弹的飞逝,攀住树木,飞纵登上青峰之巅。来日竟是红焰舞。糟糕,凤绝心底一沉,千算万算,他似乎漏算了一成,忘了还有这么一个狠毒的人物存在。他的视线落在了红焰舞怀中所抱的襁褓之上,当即骇然失色。清幽亦是惊在原地,因着紧张不敢向前挪动。远远可以瞧见,襁褓中的婴孩睡得正香甜,丝毫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而此时东方的天色逐渐明亮起来,晨光有着浅蓝的柔和色调,而小溪脖颈间悬挂着的蓝湖之泪,那美丽的蓝色正在这浅蓝的天色中熠熠生辉。清幽震惊之余,强自镇定。暗运内力,看准时机突然出手,直朝红焰舞袭去。然下一刻,阴风横扫而过,击得满树落叶狂舞,几乎迷住了她的双眼,再待费力睁开时,蓝布襁褓已然落入洛云惜的手中。而方才她发力之时,凤绝手中同时掷出数枚“夜隐”银针,准确无误地射入红焰舞全身各处重要穴道之中。红焰舞不料他们出手这般快,一时被巨痛蒙住了呼吸,全身脉络仿佛刀绞一般,又似铁索在脊背中反复抽刺。痛得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要撕裂一般,痛得好似有什么正被活生生地自她身上剥离。她清楚地种地,清幽的出掌令她分心,而凤绝的“夜隐”银针,已然令她武功尽废。洛云惜冷眼瞧着红焰舞痛苦扭曲的美艳容颜,仿佛一条临死挣扎的红色毒蛇,正剧烈地抽搐着。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冰冷的两指陡然扼上怀中的婴儿,阻止凤绝继续出手道:“别动!都站在那里别动!”凤绝欲清幽双双止住了脚步,腿,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水,再也迈不出半步。洛云惜所挟持的,可是他们两人唯一的牵系,将他们俩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牵系。而不远处,洛云惜则含了一丝似笑非笑之意,冷冷看着他们,未带任何表情的神色。清幽心中更是一凉,那凉气迫人之余,更是溢出无穷的惊惧来,扼上她的喉头,无法呼吸。洛云惜注视着凤绝,葱白的指尖沁着汗水,像是发着狠一般,指甲已是浅浅陷进小溪脖颈细腻的皮肤里。她冷声道:“我本是防着清幽玩花样,一早就让红焰舞去你营帐之中偷出孩子,万一有什么情况,好逼清幽就范。本也没打算派上用处,如今,是你逼我这么做的!凤绝!你想与我两清?!没有那么容易!既然你愿意似,黄泉路上太冷太寂寞,你说让你的女儿一起去地下陪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