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暗叹:看来,今晚不仅仅是一场雷雨,而是一场暴风雨。所幸清幽的营寨已是先行按扎好的,她此时正依依靠在门侧,瞧着骤雨无情地抽打着墨色的大地,溅起无数重水沫,小小水珠,借着风势,正狂舞漫卷。她的心,与她的视线一般,渐渐模糊起来。方才在狼狈撤退的途中,她已是将事情原委大致了解清楚了,想不到竟是白莲教在夜都动乱,也难怪方将军会劫持她。只是五万人马,白莲教何来这五万如此精锐的人马呢?这背后又是谁在操纵着?会是蓝毒招募的人马么?她想了想,又摇头否定。即便有黄金万两,招募来的人也不可能个个身手不凡。那会是?忽地,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飞快闪过,旋即,她的脸色变得如同新雪般苍白。会不会,是这样的?!几乎是同一瞬,她察觉到背后有异常的动静,旋即转身,却见是轩辕无邪正一身湿淋淋地越过卷窗而入,他看起来十分狼狈,浑身都被雨水浸透了,身上、发上,不断地滚落着水珠,点点都落在地上,很快就凝成一小摊。也不多话,他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刻意压低声音道:“清幽,你赶紧跟我做走,眼下的形势混乱,你待在这里太危险了。”她反手,用力扼住他的手腕,如烟眉宇间暗含着隐怒,“是你吧,是你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吧?”他无暇顾及,只一味拽住她,急道:“现在没时间说这些,快走,等安全了,我再跟你细说。”“我不!”她固执地拒绝着,冷声道:“是你与皇甫昭联手,在四国民间发展圣教。又假借圣教会威胁到东宸国与凤秦国的统治,这才提出与凤秦国联手剿圣教、灭紫竹国,对吧?东宸国与紫竹国接壤之处甚少,只通水路,你是想借凤秦国的兵力助你得到紫竹国南部的疆土,从而进一步达到你一统天下的目的,是这样的吧!而圣教之事,更加是你精心策划的阴谋,从表面上看是我们剿灭了圣教,令凤秦国放松了警惕,其实我们所抓获的邪教徒不过是极少的一部分,而真正的那些服用了圣药,武艺大增之人,此刻正在围攻着夜都。”心中骤痛,不能自已,她狠狠上前揪住他的衣襟,情绪已然失控,低吼道:“轩辕无邪!你究竟要算计利用我到什么时候?!什么以教治教?!让我出面,以白莲教制伏圣教,以免天下人心生不满。这些都是你的借口吧,你真正的目的,根本就是……”心力疲乏,她望着他英俊的面容仿佛扭曲了一般,一口气堵上胸口,竟窒得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她明白了,她都明白了。他从未相信过自己恨凤绝的说辞,他一直都明白的,她的心早就倾向了凤绝,而他的目的,一直都是令她与凤绝彻底反目。好一个一箭双雕,不论是军事上,还是感情上,他的目的都达到了!她的心,在这一刻狠狠抽痛着。她毕生所犯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去招惹他,不该爱慕他,才导致今日种种。轩辕无邪也不否认,只急急道:“别说了,就算我不曾利用白莲教,你们两人也不可能有结果的,你只有和我在一起,才是最明智的。清幽你放心,过去的事,我都不再计较。你的孩子既然是轩辕家的骨肉,我就会好好抚养他长大,视若亲子。清幽,快走吧,知道你被他们挟持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急。千算万算,竟是漏算了这一条。同盟瓦解,而你却落在他们手中,这太危险了,还有……”“放开!”清幽狠狠甩开他的手。什么叫危险?此刻他终于顾及自己的安全了?可从前他还不一次又一次将自己往阴谋中推去?在她失忆的时候,让她和亲!在箭阵之中,放出那漫天箭雨!“别闹了!快跟我走!”他并不放弃,又上前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本是迈出的脚步,却突然止住,原是她的手突然死死抓住他的衣襟,朝下用力拖去。清幽低头看向自己高耸的腹部,只觉双足自小腹以下酸软不已,腰肢间痛不可挡,冷汗涔涔蔓延而下,而腹部下坠的疼痛让她越来越心慌。帐外“轰隆”一声雷响,好似在他们头顶炸裂开来般。哗啦啦的雨声,不绝于耳,瞬间变覆盖了她微弱的呻吟。“你怎么了?”他转身,一眼瞥见她面容苍白如纸。而空气中,却淡淡弥漫出一股血腥气,心内骤然惊骇,他低首,却瞧见她猩红的裙角,血,蜿蜒如河。清幽咬牙忍住疼痛,她极力扶住一旁门杆,另一手用力抓住轩辕无邪的手心,维持着仅剩的意识吃力地吐出几字:“我要生了,你自己走!”轩辕无邪狭长美丽的眼梢满是焦急,无错道:“怎么会呢,不是还有两个月么?”他看着清幽大口大口喘着气,俊颜刷的惨白,心中涌上无尽的内疚,许是她因着气愤动了胎气,这才导致早产了。又是惶急又是愧疚,他连忙抱住清幽,急道:“清幽,你撑住点,我带你走,留在这里,你会没命的!”清幽只觉得胸膛里一阵气息翻滚,她用尽全力推开他,低吼道:“等不了了,外面正值暴风雨,你就这样带我走,我才会没命!你自己走吧,凤绝他不会对我怎样的!你快走啊!”话音未落,腹中阵痛一波又一波抵死冲上来,四肢百骸皆是缝隙裂开的疼痛,仿佛浑身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那一刻,她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身下有源源不断的温热液体涌出,忍着疼痛,她死死抓着衣襟的指节拧得关节已然发白。轩辕无邪仍是不死心,还欲再说。然,帐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显然有人正朝这边靠近,许是方才他们的动静过大,雷雨尚且遮掩不住,这才引起了凤秦国士兵的警戒。他俊眉几乎要拧成死结,终自怀中一把扯出蓝湖之泪,交与清幽手中,细细嘱咐道:“这个留给你的孩子,但愿天能佑他平安。”清幽痛楚焦灼间,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匆匆颔首,也没有拒绝。倏然,“哗”的一声,营帐幕帘倏然被打开,有人疾奔而来,随之是黑影一闪,轩辕无邪自卷窗迅速撤离。来人不过是一名寻常士兵,他一见清幽正躺倒在血泊之中,登时七魄去了五魄,结结巴巴问道:“怎……怎么……回事?”此时冷汗粘湿了她的长发,贴在她的额前,眼前朦朦胧胧,连带话语都是模模糊糊的,她吃力道:“叫军医,叫军医来……我要生了……”来人“哦”了一声,旋即跑出营帐,大喊道:“快来人啊,宁和公主要生了!快,快,快叫军医!快,王爷已经回来了,快去通知王爷!”清幽辗转难熬间,忽地清晰听得凤绝已是自岳州城赶回这里,她的心仿佛在一瞬间尘埃落定,慢慢滋生出无数重安稳妥帖来。还好,他回来了,还好,他在这里。她相信,他一定会来陪着她的。越来越痛,痛得几乎蒙住了呼吸,外面的雨好似小了许多,漫天飘洒下来,淅淅沥沥落在帐顶。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好似看见了潇潇雨中,他正朝自己走来……温和的笑容,挂在唇边,清润的声音,宛若天籁。“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往昔的温暖,令她唇角缓缓拉开了弧度。人生,若是可以重来,她绝不会再欺骗于他。就这样,在遐想中,痛着,等着,熬着。并没有让她等太久。昏沉中,身后忽觉一暖,温柔的声音熟悉在耳畔,冰冷的指尖被柔软的掌心合住,“惜惜,是我来了。”那样温暖的声音,她的眼眶微微湿润,终是一酸,一滴清泪宛然无声隐没于他的臂弯之中。她吃力地靠在他的肩头,清冽男性的气息漾在身边,令她安心。他的手浑厚有力,隐隐可见浅青色的血脉突起流转,此时正温热地覆上她的脸颊,平定着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