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止了笑,指着清幽厉声道:“你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呢?我空有他的躯壳,不,甚至连躯壳都得不到。他只会日日思念你,聊度此生,即便你们不能相守,却拥有最美好的相爱的回忆。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成全你们?白清幽,你恐怕弄错了,我恨他!我虽然并不希望他死,可那是因为我要他生不如死!”极怒之下,洛云惜的面孔在月光下变得雪白,呼吸沉重若汹涌潮水起伏着,她自怀中摸出半枚黑色药丸,举在清幽面前。清幽本能想去抢夺那药丸,可伸出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中。因为面前,并不是整粒的药丸,而是半粒。她突然,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洛云惜会毁去那救命的药。她只是小心地、慢慢地垂下手,垂在身侧,紧紧握住自己的衣摆,抑制着自己的颤抖。可那由心而生的颤抖,根本无法控制住。终,她的整个人亦跟随着,直抖得似在苍茫大海中沉浮的一叶扁舟。洛云惜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自己衣领,再来又是理顺了她的长发,最终以两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半粒药丸。面作好奇之色,仿佛借着月光,她正在审视某件奇异的东西般。清幽的心,随着她的每一个细小动作而紧绷着,生怕她一个指尖用力,便会毁去药丸。洛云惜径自端视了片刻,突然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可惜,本来,这粒药丸要是凤炎还在,倒是能解他所中的毒。不过,凤绝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谁让他修炼的是至阳至纯的内力。即便有药,也治不好他。他的武功,还是会一点一点地消失,直至成为废人。”她的话,令清幽直直沉到谷底,身子冰凉冰凉的,一缕月光无遮无拦洒落在她的身上,照得她整个人如冰霜冻结一般。她自然明白,武功对于一个习武之人,可以说比生命还重要,尤其是像凤绝那样的铁血男儿。“不过……”洛云惜故意拖了长长的尾音,成功地将清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唇角含着明艳的冷笑,她字字道:“你看,我手里只有半粒药丸,而另外半粒已经融入我的骨血之中。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我的体质偏偏是至阴至寒。”说着,洛云惜突然上前一步,凑近清幽耳边,尖刺的、怨毒的声音好似一条冰凉的小蛇般游移钻入。“若是他服下这半粒解药,每七日与我欢好一次,让融于我骨血之中的另外半粒解药一点一点将他体内的阴寒之气转移到我身上,呵呵,谁教我是至阴至寒的体质呢?只有我能救他。也不会太长吧,大约二十、三十年,就是彻底治好他的毒了。呵呵,你觉得怎样?”没有洛云惜预想之中的绝望之色,相反清幽的神色已然十分平静。垂首,一绺额发随之落下,恰好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清幽静静道:“洛云惜,你的事,我绝不会说出来。方才我也说过了,等到战争结束,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洛云惜嗤笑,“我也说了,即便你走了,他也不会忘掉你,也不可能接受我。我已经做过一回你的影子了,可不想再傻三宫六院无一妃四月初的时候,东宸国与凤秦国的联军已是兵镇鬼峡,虽时不时爆发一两场短兵相接的冲突,可战争已经进入暂时的冷峙之中。联军亦是在鬼峡外安营扎寨,等候风宿城中的燕行云接管岳州城,以及后续补足粮草储备。这一日,清幽听得战鼓擂响时,联军已是开始了新一轮攻击。两军交锋,联军阵容整齐,最前面是盾牌手,挡住紫竹国射来的漫天箭雨,掩护紧随其后的弓箭手,因着东宸国善防守,是以盾牌手都是东宸国人,而凤秦国人擅长射箭,是以弓箭手都是凤秦国人。两两配合,有条不紊。眼看着,前方凤绝一身金甲,手持“凤”字令牌,正指挥着联军作战。他布阵极有章法,分成数阵,分击围合,有守有攻。到了近晚时分,眼看着紫竹国的军队渐渐不敌,终败下阵去,纷纷撤退回到营寨之中。而联军士气更是大振,“吼吼”声震天,响彻长空。此时,一阵劲风拂过,将凤绝身上战袍卷得轰轰烈烈作响。意气风发,尽显金戈铁马,战意豪情。清幽环顾四周将士,即便是东宸国的士兵,脸上也尽是钦服之色。是了,士兵们素来最钦佩最尊重能征善战之人,不论国界,更何况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名震三军的“铁血黑鹰”。她的心底,突然沉沉的难受,仿佛压着千金重石,无法喘息。这样的他,若是有朝一日失去了武功,不能再上战场……那对他来说,只怕会是莫大的打击。天色渐暗,营寨四周篝火遍燃,经历了一天的战事,士兵们都又饿又累,除了正在疗伤的,其余皆是去用晚饭。清幽亦是随军一同吃了些馒头干粮,还有特别为她准备的汤。用罢之后,她独自一人,在东宸国士兵的营区内四处走动。天上冷月如钩,有昏黄的光晕投于空旷的山谷之间,推出一片迷雾的白。清幽斜靠着一处围栏,低头怔怔瞧着自己衣摆,一缕月色撒上那绣花滚边,泛点银光,她渐渐瞧得出神,思绪飘渺起来。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处于迷茫状态,心内纠缠伤感,她好不容易才坚定了自己的心意,好不容易才放开了去爱,可为何苍天要如此折磨她?极目远眺,她直直望向了紫竹国都城紫苑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紫竹国,亦是她父母出生的地方,虽然她对这里并没有过多的感情,可她无法否认自己身体之中留着这里的血脉。难道,这就是她背弃生养自己的国家,而应该付出的代价么?所以,上天才惩罚他,不得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是这样的么?她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无声蜿蜒在她的面颊之上。突然,她察觉到有人靠近,慌忙抬袖擦去泪痕。侧首望去,原是蓝毒。不远处的篝火正熊熊燃烧着,火光映照之下,衬得他俊颜如雪莲盛开,双眸若星池般璀璨生辉,可再明亮的眸子,在看到清幽微红的眼眶之时,也旋即黯淡下去。他轻轻问道:“清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她勉强一笑,“我以为你不会肯再见我。”其实,自从洛云惜告诉她凤绝中毒之后,她每晚一直在蓝毒所住的营寨附近等他。只是他始终不肯出来见她。他挑眉,凝声道:“听说你找了我几天?可有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