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便起身离开了茶馆,返回行馆之中。这两天她几乎很少与凤绝接触,想来他甫一回来,军政要事缠身,分不出神。也是了,算算下个月初的时候,便要全面发兵紫竹国。而此刻东宸国的十万大军,因着轩辕无尘没有一同返回主帅,至今依旧驻扎在了东城门外。撑着伞在雨中慢慢行走,她心中亦是思量着,十万驻军的事,是否要上请朝廷另外指派一名主将前来?还是由她先代为接管呢?自从寒霜部落反悔了风宿城后,她依旧派人百里加急将救命的药丸给自己的弟弟轩辕若离送去。想来这一两日便会有人反馈回复她南都那边的情况。眼下,红焰舞与洛云惜两人虽皆是宿在行馆之中,却暂时没有具体行动,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她如今有白莲教其他要事缠身,实在也无法分身顾及她们。所以,想要彻底查清楚洛云惜的底细和具体阴谋,也只有期待蓝毒的回来了。走着想着,不知不觉中她已是回到了行馆。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风宿城好似被浓墨浸染了一般。雨依旧下得很大,声声如注,溅起无数的泡沫在行馆的池塘之中,映着处处点起红灯的幽幽火焰,泛起五彩烛光,旋即又被新的雨水打破沉灭。清幽驻足,兀自撑了伞,在池边等了一小会儿,她估摸着差不多这个时候,凤绝也该回来了。果然片刻之后,有清朗的脚步声踩着雨水而来。转首的瞬间,她瞧见自己心中日夜惦念的高俊身影,此刻已是来到她的身前。这几日,因着繁忙,也因着洛云惜暂时横亘在他们中间,不便频繁相会。他们每天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瞧上彼此一眼。虽只是匆匆相见,短短几语,可对他们来说,这种细微的感情交流已然足够。凤绝缓步停在了她面前,顺手掸去她肩上偶尔落下的细碎雨珠,声音低沉若此刻潺潺春雨,“下着这么大的雨,为何还要在这里等我?万一淋着雨,冻着了自己怎么办?我会心疼的。”她面上带着无怨的笑容,只小声道:“绝,你去忙罢,我只要每日能瞧上你一眼,晚上便能安心入睡了。”看似平淡却亲密无间的话预,令凤绝心中波兰荡漾。此刻的她,脸上泛着嫣然的红,似白雪纷飞里开出的一朵朵耀眼的红花,是那样美的动人心魄。几乎是突然有心而生的冲动,他脱口而出道:“惜惜,洛云惜的事,我想上呈皇兄,拒绝……”清幽缓缓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他的薄唇,“绝,还没到时候呢,先拖着罢。若是你实在为难,先扶正她也行,我是真的不介意,眼下正事要紧。”凤绝心中一动,微微侧首,他偏头轻吻着她的额头。他轻声在她耳边道:“你明白就好,我只要你。”她忍一忍心中的酸楚,轻笑道:“先苦后甜,我直觉洛云惜的突然出现,背后没有那么简单。等日后事情水落石出了,我与你便再也不会分开。咱们,不在这一时。”他话语裹在绵密如雨的亲吻里,“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惜惜,我真讨厌这句话,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朝朝暮暮呢……”朝朝暮暮……她何曾不想呢?那一刻,似有雾气在她眼前缭绕升腾,渐渐凝结成晶莹的水珠,缓缓落下。此刻她的手,正被他的大掌紧紧包裹着,肌肤与肌肤紧密的贴在一起,不舍分离。半响,凤绝方依依放开她的柔荑,微叹道:“我得去正厅了,今日萧楚寻药返回,我有重要的事要问问他。”他的手掌离开的时候,先前的温暖亦是随之消散。她的心突然“咯噔”一下,有种被生生剥离的感觉,整个人莫名的空虚起来。不知缘何,心中竟是有些难过。垂首,她小声道:“哦,圣药的事,是也该仔细问问萧楚。绝,这次围剿圣教各个分点,抓获了进万民圣教邪徒。这万千条生命的挽回,可就都得仰仗他了。”似是想起了什么,清幽自怀中取出一方轻而软的布料,如烟如雾,几乎透明。她递给了凤绝,道:“对了,今天我去了风宿城这里的分堂口,上次托分堂主办的事情已是有了结果。我们暗探圣教时寻获的这用来令托雅真神现身的帷幕,这种特殊的材料,名为“雪纺”,产自于新罗国美兰城郊。其实这种雪纺的防治方法,十分繁复,难学会又不容易普及,渐渐已要失传,如今还会的,多半都是一些年过五十的老妇,所以雪纺产量极低,专供新罗皇家御用,民间极少有人见过。”凤绝去过“雪纺”,仔细瞧了瞧,冷哼道:“黄埔昭,我就知道是他参与其中,他倒是神通广大,跟黑蝶浇在一块,真是不简单。”清幽颔首,“我想黑蝶此人倨傲,即便是各取所需,她也不会轻易帮助皇甫昭,。除非,皇甫昭曾经帮过或者是救过黑蝶,所以黑蝶才换他一个人情。”凤绝摆摆手,“原因已经不重要了,我心中自有打算。”语毕,他突然顿了顿,视线落在她已是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眸光益发柔和起来。自从寒霜部落返回后,他感觉到她的小腹每一天都在不断变化着,渐渐显露出山水。此刻更是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心里轻轻荡漾,他就要做父亲,这样的认知令他欣喜若狂。他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孩子,可眼角的余光锐利的瞥见不远处一抹火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强自忍住心底的渴望,他轻声道:“惜惜,我先走了,萧楚还在等我。你自己要保重,还有咱们的孩子。”“恩。”清幽亦是发现了方才的异常,她压低声音,以内力束音成线至他耳中,“红焰舞是我师姐,我们关系一向不好,你要小心点。我今晚赶去燕祁山脚下的分堂口,还有事要先处理,三日后回来。”说罢,她匆匆离去。终是心中牵挂他,她走出去了一段路又悄悄转首,但见重重雨帘之下,他依旧立在原处。清俊的脸庞正散出蛋蛋柔和的光晕,似能照亮整个暗夜。依稀迷蒙之中,他轻轻颔首,薄唇完美的唇形轻吐出三字,“我等你。”可令清幽想不到的是,她自燕祁山脚下的分堂口办完事,返回风宿城后,发现这里一切都变了。前日里,风宿行馆中设下小宴,凤绝将洛云惜扶正,至此洛云惜王妃名分落定。而昨日里,听闻凤绝已是上书凤翔,呈请暂且答应靖国全部的要求,给予靖国公洛庭威北方四郡专司管辖,想节度之之权,以稳定北方政局。如此一来,随国公的军队也不用再与靖国公对峙。听燕行云言,凤绝更是要求凤翔立即调来原随国公的绝大部分兵力,以及他自己的亲兵,相助他一举攻破紫竹。清幽自燕行云的字里行间察觉出凤绝有些心急,急于攻下紫竹国,有速战速决的意思。若是说,他扶正洛云惜,是情非得已,她亦能理解。只是依照凤绝的性子,恐怕一早就会来同他知会一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从她回来后,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她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他好似,故意躲着她不见般。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分明她走之前,他还是好好的,他们还见了一面,说了许多贴己的话,之后他有要事去找萧楚商量,而她亦是去打理正事。怎么短短几天,她一回来,一切就不对劲了呢?还有萧楚,也没再行馆之中,听闻已经走了有两日了。更令她差异的消息是,原本定于下个月初的发兵,也打破了原本按部就班的计划,提前到了五日后。每一样不寻常的变化,时时刻刻焦灼在他的心头。此后,每每日落的时候,漫天殷红无边无际,她踮着脚眺望他黑如一点的身影,那身姿像极了盼望丈夫归来的殷殷妻子。可夜色,一分一分沉淀,缺没有半点他的影子,最终只有无尽的黑暗将她尽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