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模一样的面容,连冷然的气质都十分相似。天玄子与黑蝶皆是愣在原地,世间竟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么?还是说……夜深而来,紫远兮一身紫袍,领口袖口皆绣着金丝柳叶,衬得整个人益发沉稳淡雅。清冽的眸底,尽是历经风霜看淡世事才能撑得住的清远。他环顾四周,目光自清幽与轩辕无尘身上掠过,柔声道:“无尘,清幽。天清谷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清幽双眸一红,想起师父惨死,哽咽道:“师伯,都是我不好,师父她……”紫远兮轻轻摇头,制止她的的自责道:“恩恩怨怨,已经近二十年了,如今也该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此时,天玄子望着紫远兮,除了震惊以外,心中隐隐有着一种猜测,未待开口。紫远兮已是幽幽道来:“其实,我本是紫竹国的二皇子。而你,则是我的孪生兄弟。我比你早到人间一刻,算起来,你还当叫我一声哥哥。”天玄子冷眸一黯,唇边略过一丝不屑。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无父无母,才会被抛弃荒野,不然如何能被冥门中人拣去?四十年都过去了,可此时此刻,竟然有人告诉他,自己竟是紫竹国皇家的血脉,岂非极大的笑话。紫远兮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兀自轻叹道:“这个事实的确残忍,可今日我也不得不告诉你。在我们紫竹国中,有种迷信的说法,生下双生子乃是孽障之像,会给国家和家庭带来噩运,通常的做法便是将生下双生子的女子以及孩子一同火焚,以平息天怒。所以,当年母妃为了保住家族所有的人性命,当我们出生时,晚一刻出生的你,当即便被抛弃山野了。后来,父皇给我起名为紫远兮,而母妃则是在暗地里,也给你取了个名字,唤作紫远曦,晨曦的曦。虽是丢弃了你,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母妃心中也是不舍,她经常因着思念你以泪洗面,最后早早就郁郁而终。这件事,母妃瞒得极好,我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的。皇弟,这么些年,让你在外边受苦了。”天玄子听罢,依旧撇一撇唇,不置可否。他从来无亲无眷,也不在乎这些,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意义。黑蝶瞧着面前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人,冷眉微翠,她冷笑道:“今日,我可不是来听你们叙旧的。你们若是要认亲,现在也该认完了,不要妨碍我的事。”紫远兮眸光自她美艳却略显苍白的容颜上划过,迅速掩去一分悸动,心,却克制不住地“砰砰”直跳起来。她不会知道,其实自己早就见过她了。他永远都忘不了初遇的那一天,那时,他正巧准备前往寒霜部落中,去看望自己的小师妹白若星。密林之中,一汪幽绿的湖泊,湖面之上雾气云蒸霞蔚,雾气下还隐隐可见水气沸腾,微微翻滚。他瞧见,一名佳人正沐浴水中,她乌发轻垂,发梢上晶莹的水珠不断地滚落下来,凝成一副绝美的景致。白巾拥肩,后背露出的柔美肌肤动人心魄,岸边整齐的摆放着一套黑色的女子服饰。此时,天与地之间,黑与白的搭配,浑然一体,在青山绿水中显得格外突兀。第一次,他看呆了,自侧面望去,她精致美艳的面容在雾气下时隐时现,伴随着脸颊边一只诡异的黑色蝴蝶振翅欲飞。如此特别的女子,妖艳中带着妩媚,邪气中带着灵动,瞬间便摄去了他全部的心魂。他从不知,世间女子竟能将妩媚与冷艳融合的这般完美。只不过,她好似受伤了,此刻正在湖中疗伤。看着她头顶时不时的蕴蒸出白雾,他不禁暗叹,武功极致的人方有此修为。他并不敢惊动她,只是远远地看着。可当次日,他想寻她之时,却再也不见她的踪影。而那样的惊艳一瞥,竟是永远停留在了他的心中,无法磨灭。黑蝶见紫远兮良久不曾说话,只是眸色脉脉地注视着自己,冷眉一扬,她刚想开口。不料紫远兮倏地递出手中晶莹的美玉,在月光下盈盈一闪。黑蝶瞧清楚了,那是半块玲珑通透的美玉,虽是残破不全,却难掩原本的光华。“清幽,还有半块,若星她应该交给你了罢。”紫远兮轻轻问道。“哦,是的,师伯。”清幽连忙颔首,自怀中取出一直带在身边的半块玉阙。两块残破的玉,好似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很快就合到了一起,断缝之处,吻合得无一丝一毫间隙。借着月色,能清楚地看见,清幽递出的半块玉、阙刻着白若月的名字,而另外半块则是刻着“紫远兮”三个字。“其实,若月她喜欢的人,是我。”紫远兮轻叹一声,“而且,我想……她与皇弟之间,也许,是她错将他当成了我。”说到这里,他的脑海中不由想起了一袭白衣翩翩的身影,那气质,那背影与清幽像极了。其实,因着白若月是白若星的姐姐,他此前见过她几次。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一个极美的月夜,她正在树下弹奏着琵琶,一袭银灰色的长裙仿佛被月光染就了莹润通透的色泽,沐浴在星光月光之中,她的周身就这样如月一般熠熠生辉。一个情字。一个缘字。也许是这世间最难由人心所控制的,他明明知道她爱慕他,如果当年他接受了她的情意,如果不是他爱上了那惊鸿一瞥的黑衣女子,甚至是很多年以后他才知晓她的名字,叫做一一黑蝶,也许就不会造就这么多人的悲剧了。又叹一声,紫远兮轻轻抚上胸口,眸间皆是痛色,缓缓道:“我自小不常在皇宫,拜师学艺的时候,有一名小师妹,名唤白若星,也就是后来的毒娘子。小师妹来自紫竹国境内的寒霜部落,我们自幼一起习武,相知相交,关系十分的好。小师妹一年之中,总要回寒霜部落一段时间。而我有时也会去寒霜部落中找她,也因此结识了白若月。其实,她爱慕我,我一早就知晓,虽然她长得很美,性格也很柔顺,武艺亦是不错,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可不知为什么我对她却只是一般对待妹妹的感觉。”顿一顿,他似是想起了白若月昔年天真小女孩般的模样,转而又想起了与她如今已是天人两隔,他想起了一直如亲人般的小师妹,惨死在自己所爱之人的手中。眸中,一分一分染上哀恸之色。这一切,终究是孽缘。沉沉叹了一声,他呼吸间都带着沉痛清冷的意味,幽幽继续道:“有一次,若月让我给她在外边给她代买一块玉。后来,我就挑了这么一块玉阙给她,当时她跟我笑笑,说是我买的玉太贵了,她还没有攒够银子,今后再给我。其实我知道的,她只是想让我送她一样东西罢了。我自然不会介意这些,给自家小妹妹买些东西也是应该的。可是,当我无意中瞥见她在玉阙之上,刻上我与她的名字之后,我才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定要找个机会同她说清楚。既然我不能接受她的情意,不是她终身的良人,就该早点断了她的念想。可想不到的是,过了一阵,当我遇到她时,她突然跟我说寒霜部落就要选圣女了,适龄未婚女子都要去参加。那一次,她很慎重地问我,愿不愿意娶她为妻,如果她被选中为圣女,二十五岁前便不能婚嫁了。那时,看着她水盈盈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我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当时她说完,似是有些害羞,转头就跑开了。”顿一顿,他又道:“当时我想着,的确要跟她说清楚,但我也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婉转的和她说。可想不到的是,又过了两个月,她竟然跑来和我说,她怀孕了,而孩子是我的。还质问我为什么那夜之后,将她一人丢在溪边,还一把火烧了溪边的木屋。”紫远兮狠狠闭一闭眸,神色痛惜道:“我当时十分的生气,也没有往细处想。我虽知她喜欢我,可她素来是个单纯的女子,可如今却是这般攻于心计。我从来待她有礼,何曾逾越一步?虽然有几次大家一同饮酒,可我也是清醒的。那一次,我说重了她几句。因着心内愤愤,我甚至告诉她,我早就有心仪的女子了。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可她在我心中的位置永远无人可以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