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了几个弯后,他终于抬起头,经过有些暗的楼道,站在一扇门前,轻轻敲打着。
里面一声“进来”,落寒推门进去。
物理席老师坐在椅子里,面前是新样式的桌子。桌上摊着书,码着一摞摞的作业本,还有插着几根笔的旧笔筒。屋子里还有几张摆设差不多的桌子,却都没有人用。其他老师大概不是没来就是上课去了。靠着墙带玻璃门的柜子里放着各种物理学的教具。角落里的台子上放着一个大小适中的花瓶,里面插着些假花。
“老师,我有道题不明白。”
席老师抬起手。那只手瘦得里面的骨头似乎要破皮而出。
“搬把椅子过来坐。我恐怕不能过去。我刚给我的腿盖好衣服,才暖和起来。这天气!”
落寒坐在门口旁边的椅子上,用自己通常的动作放好书包,然后对着他。
“你坐在那里要怎么问呀?”
“这道题很简单,用不着指着书给您看。再说,书上也没有。”
“你这孩子……到底什么题目?”
落寒直视他,一字一句:
“罗晨,林雯,死在存车处的男生,林雯同宿舍的同学,花匠蔡师傅,学生会工作的女生,陆月,张平,加在一起八条人命,您打算用什么负责?”
席老师表情没什么变化,最多是皱皱眉,很镇定地:
“你在说什么?这些人,除了张平、罗晨和林雯,其他我都不认识。就是我知道的这三个,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呀。”
“死在同一个凶手手里,算不算有关系呢?其他人,你都忘了吗?用不用我提醒?三年前有一个,今年9月9号有一个,上周一一个,周二一个,还有周四的陆月事件,全校都知道,想起来了吗?”
“哈……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呀?我上个星期连着杀了三个人?我像杀人狂吗?”
席老师的表情极其坦然。
“不像。好像大家都以为只有杀人狂才能那么短的时间杀那么多人,事实并不是这样。”
“给你讲个故事。这是来自大洋彼岸的著名案例,几乎在所有研究罪犯心理的书中都能看到。一个老头,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抢救,生命垂危。他没有直系亲属,但旁系的都蜂拥而来,围在他病床边,争先恐后地照顾他。不是因为感情深厚,而是他非常有钱。后来他死了,警察们按照遗嘱、护士证词……无非是那一套程序,调查到最后把他的侄子请去了。在铁证面前,侄子不得不认罪。你知道他怎么说的?‘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就算我没有捏住他的氧气管,他就能活过来吗?连医生都说希望根本不大。’”
“看见了?罪犯总是会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即使不是为了脱罪。心的里层清楚那是犯罪,所以他需要不停地暗示自己。于是外层的心就觉得这其实不算什么过错。”
“你也是一样。我相信你一直是这么想的:‘那个男生,就算我没有用车条插进他的喉咙,存车处那么难走,他也可能自己绊倒摔在一根车条上。’上个星期的事就更是这样了。‘我只是替那个蔡师傅拿了把勺子。就算上面没有毒,他也许下一秒钟就真的心脏病发作,也会死掉呀。学生会的那个女生,我是推了她一把,但是我不这样做,地铁来了,别人一挤,她也同样有可能掉下去的。所以,这些都是意外,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你真的相信这些,所以根本不觉得你上个星期连杀了三个人。当然,你内心的深层清楚一切,但外层心总是试图保护你,具有很大的欺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