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种身份尴尬的府邸,能找到一个冤大头卖出去,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
“我都已经看好了,银子都在这,全款,我现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搬进来。”
内监一边安排手下清点银两,一边连连点点头:“没问题,现在这儿已经是您的了。”
“公公辛苦,麻烦您跑着一趟。”年轻人十分和善地笑了笑,伸手往内监手里放了几张银票。
内监一愣,手一揣脸上立马堆起笑来:“陈公子,您这个价格在京都其实可以买到更好的宅子,多嘴问一句,您怎么……”
被称为“陈公子”的年轻人抬起头,微微一笑:“我堂姐是岭南熊家做水果生意的,这次来就是想着开拓一下京都的市场,这宅子虽然有些年头没人住了,但无论是地段、格局、还是整个设计的品位,在京都里都算数一数二的了。”
“您的确很有眼光,只是……有些事儿您可能不太清楚”,内监凑近了些低声说道:“这儿,可是前朝二皇子的王府,他可是谋逆造反自尽的,这地方恐怕有点……”
“多谢公公提醒”,范闲客气地打断内监的话:“我倒不信这些,只是觉得这个地方甚是有缘。”
话说到这儿,内监也不便再说什么了,原本就是好心提醒两句,既然人家不领情,自己也算对得起那几张银票。
等所有的交易手续完成,宫里的人都撤了,整个空荡的宅子安静下来。范闲一个人默默的走遍了整个府邸,最后推开了寝殿的大门。
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范闲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承泽,别着急,我一定会回去的。”
“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会买下这里吧。”范闲翻身做起来,扫视了一下屋里明显落旧的陈设,冲着五竹微微一笑问道。
五竹点点头:“太冒险了些。”
“没错,我现在的身份是刺驾的罪人,不管背后势力有多大,但在官面上就是个逃犯,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京,还高调地买了前二皇子府,着实很作死。”
“但是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范闲看了看窗外:“我的行踪最后消失在东夷城,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边,没有人会想到,我从南边绕回来直接进京。”
五竹表示不置可否:“你回京要做什么?”
“我要查一些东西”,范闲伸手摩挲着床头的雕花:“不过这不是全部原因,我其实就是很想回到这里。”
“这个落旧闲置已久的二皇子府,或许是这个世界中唯一残存着承泽气息的地方了吧。”
五竹沉默着,他显然不能明白范闲为什么忽然这样感慨关于李承泽的事情。但对于他来说,范闲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而他的职责就是帮范闲完成所有的事情。
他不需要明白为什么。
五竹不问,范闲自然也没有详说的心思,只是默默的开始收拾打扫整个二皇子府。清扫院落,擦拭摆件,清除杂草,整理陈设,尽量让一切都恢复到它原本的样子。
范闲努力的想从这个陌生世界里的二皇子府中,找到一丝丝自己熟悉的气息。但很遗憾的是,似乎连府邸的很多细节,都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
比如之前他经常偷偷翻进来的东墙,原本是种了一排翠竹的,可在这里的东墙下却是个不小的水渠;原本两个人经常议事的后院凉亭,在这个府邸里也并不存在。
范闲收拾好一切,看着这陌生而熟悉的地方,忽然鼻子酸酸的,莫名的很想哭。
即便他买下了二皇子府,就算他强行把它改成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可无论如何,在这个世界,都不再会有李承泽这个人了。
他再怎么制造出李承泽的痕迹,这一切也都是用来自我安慰的假象而已。
范闲颓然的坐在桌案前,有些失神的放空着自己,眼睛却无意间扫到了桌案上的一摞书册。
隐约看到里面有一卷书有些眼熟,范闲伸手将它翻了出来,书上隐约有些许不知名的污渍,范闲拍了拍上面的积灰,不由得微微一愣。
那是一本《红楼》。
范闲翻开来看,里面认认真真写着不少的标注和解读,能看出来书的主人是很用心的在读。
翻到最后一页,在“未完待续”几个字的下面,略显潦草地写着这样一行话:“这样的奇书,我却无法看到结局,实在是可惜了。”
“你居然是长公主和庆帝的孩子?”范闲一脸震惊,随后又十分了然地点点头:“难怪,我说怎么你明明各方面都比太子优秀,庆帝偏偏不给你一点点的机会。”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的旧事重提,李承泽也不禁有些感慨:“是啊,所以在夺嫡这件事上,我原本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可能的。如果没有范闲……我还真是极有可能落得个谋逆造反兵败自杀的结局。”
“这样说来,你还真是幸运”,范闲叹了口气,低声嘀咕道:“原来事情还可以发展成这个样子啊。”
李承泽没接他的话,也没有去管范闲莫名涌上来的情绪,而是淡淡的问道:“没什么问题,我继续往下讲了。”
范闲点点头,安静地听李承泽继续讲着他们的奋斗史,一边听心里一边暗暗感叹,二皇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一旦给他一个合适的机会,他竟然能做出这样一番成就来。
等听到陈萍萍雨中受刑的时候,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果然……无论事实发生什么变化,院长他还是……”
“院长没死”,李承泽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不过也的确是元气大伤,养了好久才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