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父亲打断的,不只是一条腿。商雀身上好几根肋骨都被打断了。向来对她寄予厚望的父亲,头一次动了大怒:“既然生了这副卑贱之躯,就应该要努力往上爬,找个好婆家,而不是自甘卑贱,去军营那种地方混迹,跌入泥里,届时谁还瞧得上你,谁还瞧得上我商家!”商雀这才明白,在父亲眼里,她生来就是卑贱的。虽然她什么都没做,但女儿身,本就是卑贱的。她得找个好婆家,才能从卑贱里生出花来,成为一个叫人满意的正经人。虽然父亲也是从卑贱的祖母胯下出生的,但父亲生来就是光宗耀祖的,祖母却依旧是卑贱的。商雀不理解。也无法理解。但似乎人人都觉得本该如此,理所当然。“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待着!若是再闹腾,就干脆取一根白绫吊死在这儿!省得辱没我商家门楣!”商雀很痛苦,很绝望,但一想到母亲死时那温柔坚定的目光,她就不甘心。她得当大将军!她要活出个人样儿来!既然父兄压制她,那她就先嫁出去,只要嫁到了夫家,她能自己做主了,自然就能出征了。到时谁都不能压着她!“父亲,我知道错了,我嫁!”父亲很满意,可商雀的婆家不好找,因为想要出征一事,她的名声是实实在在的臭了,无人肯娶,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定了一个品行极差的纨绔杨安。商雀嫁了。她觉得纨绔很好,越弱越好,越无法压制她越好,总归,她要的,是自由。可她那时不知道,便是一个纨绔,一个软弱无能,混迹青楼和赌场的废物,也能将她压制得死死的。他在外头是个废物。回家了,却能扬起头颅,随意说些侮辱的话恶心她。“进了我杨家的大门,就是我杨家的媳妇儿,你的事迹我也听说了,以后你给我老实待着,要是再敢闹事儿,我一定扒了你的皮!”商雀一开始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她自小习武,又不是打不过这个纨绔,所以新婚第一夜,她就把杨安打成了重伤。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脱下婚服,去边境保家卫国。但不是。她那本尖酸刻薄,肆意侮辱唾骂她的婆母,次日一早,就把脸抹得极白,跪在了她房门前,求她收手。此事传得尽人皆知。商雀那时才知道,原来孝道是能压死一个人的。婆母四处说她的坏话。杨家父亲也四处说。杨家父亲在朝为官,虽然官职不小,但从他嘴里说出去的恶心人的话,带来的恶劣影响却比婆母要可怕得多。“这样的女子,合该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溺死!”“那商雀简直是商家耻辱!”所有人都骂商雀,但杨家却没休这个泼辣的恶毒妻,还因此成就了他们仁善宽厚的名声。是真的仁善吗?哦,也不是,杨家只是想借着商雀的名头,高攀商家罢了。商雀又去求皇帝让她出征,这一次,她能走了,但建木却摇了摇头:“商雀,你去不了了。”不是建木不许。是军营不许。商雀的名声已经臭了,且不论尚在军营的商家大哥不会允许她在军营里活着,便是其他将士也会觉得她丢人。她的满腔抱负,她的辛酸隐忍,都不会有人知道。就算是建木强行压制一切舆论,将她送到边境,她大哥也会来个大义灭亲,杀了她。都不需要直接动手。只需要让她一次次上战场,当马前卒,如果她不死,那就在背后捅一刀……——能让商雀合理去死的法子,可太多了。商雀彻底绝望。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商雀,朕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世道如此,不过,虽然边境你去不了,但你可以科举,入朝为官。”建木给她指了条明路。大臣们为了防止她争权夺利,所以侮辱她,阻止她,那她就往上爬,从他们的手里夺权!但商雀并不是个天才。她在武将方面有天赋,在科举方面却几乎没有。她挑灯夜读,却还是没考上。她连入朝的资格都没有。也正是这时,长公主找到了她,让她接替她,成为下一任的压制神迹的钥匙。“商雀,你是最适合的人。”商雀不愿意,她恨这世道,想让她心甘情愿付出,去压制邪神之力,她做不到,也不会去做。长公主只抛出了一个钩子:“本宫能让你入朝为官。”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钩子了。商雀最终还是答应了。就算是成为压制神迹的钥匙后,活得再痛苦又如何?能有现在痛苦吗?继续这样活下去,还不如去死。商雀能力很强,入朝后,游刃有余,很快便走到了一品女官的位置,与当初那些臭嘴大臣争权夺利。,!大臣们骂得更凶了:“粗鲁!”“女子就是天生没理智!”“泼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但这些商雀根本不在意。当手中有实权的时候,谁还会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啊?而偏偏,当手里有实权时,那些骂声,也就通通消失不见了。商雀能见到的,不是谩骂,而是谄媚。“杨女官。”以夫之姓,冠她之名,是商雀这辈子觉得最恶心的事。她突然又觉得,其实商雀这个名字很好。至少,那个名字完全属于她。桃子脸的神迹里,蕴藏着巨大的恨意,商雀不知不觉吸收了很多,不知从何时起,她更恨了。她想毁了这世道。但她没有。大约是她觉得,只有畜生才会肆意杀人,但她不想当畜生。至于她那个纨绔丈夫,她本来是没想杀的。那纨绔被她揍了几次后,根本不敢靠近她,天天泡在赌场七楼里,而自从她手握实权后,杨家靠着她过得相当顺遂,一家子倒也算是相安无事。商雀不怎么搭理纨绔,他却总:()宗门都想噶我,我直接死亡回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