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魏晋这边的口音,更像是秦陇那边的口音。
帝国北疆三山卫边镇,西北天山卫,正北阴山卫,东北燕山卫。
对天山卫下辖秦、陇两郡,那边的口音,高易格外敏感,敏感到他想避开任何一个和秦陇那边有关的人和事。
对方语气里极尽轻蔑和揶揄,似乎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作人类,而视为了一个随时可能在这块土地上沦为猎物的可怜虫。
准确的说,对方这么说没错,高易很清楚,以自己现有的这份实力能在蒙哥利亚荒原上存活下来,的确很奇怪,没有被蛮族捕获沦为奴隶,没有帝国兵士抓捕成为罪犯,没有被荒原上形形色色的野兽吞噬,能在荒原上恶劣的气候环境下活下来,还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火光熊熊,高易真的有些佩服眼前这两位。
荒原上敢这么明目张胆生火的,高易在这块土地上浪迹三个月,也遇上过不少猛人,但还是一次看见如此大胆放肆的人,而且是帝国人。
大夏帝国已经日薄西山了,在阴山卫被打破,兀剌蛮族大军如蝗虫一样席卷魏晋大地时,它的光环就暗灭了。
虽然还隔着一条大河,但汴京随时面临着突破大河防线的兀剌铁蹄践踏,达官贵人们没有谁敢在这样危如累卵的局面下呆在这里,南狩就成了必然。
一个苟延残喘的没落王朝,根本无力对仍然存在的帝国三卫中的其他两卫发号司令了,这意味着帝国的支架已形将崩溃了。
阴山卫被兀剌人打破了,这是大夏立国三百年第一遭,但就这么一遭就打断了帝国的脊梁,虽然另外两根脊梁——天山卫和燕山卫尚存,但是就像被泼了狗血的圣器,再无复有神圣的光环了。
高易抬起目光。
坐在篝火对面的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
虎背熊腰用来形容对方都显得单薄了有点儿,微微向前倾的身体像一座厚实的山岭,虬髯戟张,一双虎目闪动着淡金色的黄芒,紫色滚金边的长袍被拉起来半幅压在腰带上,显得格外豪放不羁,黑色中统毡靴上绣有一枚呲牙白狼头,随手插着一具硕大无比的金刚降魔杵,一看就这绝对不是玩花架子的玩意儿。
金刚降魔杵不是大夏传统的九锻镔铁打造,也不是更高档的西域风磨铜沙金,或者渤海之地带有加持法性能力的玄锡秘法银,这让麦哲也忍不住暗自心惊。
高易吸了一口气,他很清楚对方要想捏死自己易如反掌,就凭这具金刚降魔杵,玄气未到三重天境的,根本就别想玩儿。
这具金刚降魔杵带着淡淡的木色色泽,浓烈的法性气息不加掩饰的释放出来,足以让一般的兽类退避三舍。
这是一具非常精贵的法力加持武器。
而且并非后天加持,而是先天加持。
也就是说,从制作这具金刚降魔杵的质料类被炼化锻锤时,它就被赋加了特殊的法力或者法性,而非是在武器制作完成之后才由方术师来施法加持。
简而言之,就是专用玄法定制武器,非等闲人能用得起。
高易一时间还看不出这样一具外表相当豪奢的金刚降魔杵究竟是用什么质料做成,但是木色光泽似乎昭示着这不完全是一具金性武器,似乎还带着木性法力。
不过这个身边插着这样一具玄法定制金刚降魔杵的豪莽壮汉却并不是最吸引高易目光的,在那个莽汉身旁盘腿而坐,安然注视着自己的年轻男子,才更让高易感到压力。
温润如水的目光在高易的身上流淌了一圈,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莫名温润气息的年轻男子低垂下目光,却没有说话。
莽汉一只膝盖跪坐下来,斜睨了高易一眼:“连一头土鼋都能让你欲生欲死,简直让人无法理解你怎么敢到蒙哥利亚荒原上来讨生活?咦?!”
居高临下的气势压得高易身体都要缩起来了,两个金饼买来的符文并没有能帮助弥补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那玩意儿只能止血,对玄气的弥补并无帮助,稍微一动身体,高易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唔,我好像见过你,没错,让我想想,你姓许吧?许易吧?我有点儿印象了,嗯,内卫司的人说你失踪了几个月了,没想到你跑到这里来了,有点儿意思。”莽汉看了一眼旁边那个有些惊异表情的白衣男子,笑了笑,“不认识?嗯,正常,洛邑许家的人,在咱们天山卫下的左翊卫吧?对,小许家的庶出子弟,我应该有点儿印象才对,上半年小许家出了点儿事情,据说是一个二房庶出旁支和外人勾结盗卖小许家的内仓藏物,此事听说涉及到好几个人,你叫什么名字?畏罪潜逃吧?”
心里有些发沉的高易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的问题。
这家伙记忆力太强悍了,龙雀都并不负责内部事务,但是也居然知晓自己的事情,真他妈晦气,好在这家伙似乎对自己的过往事情不太感兴趣,也许这是个机会。
他不敢轻易撒谎。
虽然对方对自己并不熟悉,甚至可能还是因为许家那边出事之后才知晓自己,但是他却很清楚对方身份。
“高易,我现在叫高易。曹大人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就应该知道我这等人不过是遭了无妄之灾罢了。”
“嗯,你认识我就好,想必你也知道我是吃哪碗饭的。你的事儿,是不是无妄之灾我无法下断言,你们这些狗屁名门望族内里的龌龊事儿我这个粗人可搞不明白,但是你如果跟他们回去,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倒是真的,所以逃亡我也能理解,毕竟求生也是人的本能嘛,不过你怎么想跑蒙哥利亚荒原上来了?你没考虑过这边的情况,还是真觉得你自己可以在蒙哥利亚荒原上混下去?”莽汉饶有兴致的道。
“曹大人,我也不想来蒙哥利亚荒原,但您说这种情况下我能往哪里逃?或许晋北是个好地方,但一样有风险啊,兀剌人可是见不得我们这类人。”高易耸耸肩,满脸苦涩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