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陛下洪福。”
沈江面不改色,唇边还泛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浅浅笑意。
自打当上锦衣卫后,沈江就在外人面前变得不苟言笑起来,只在陛下和亲兄长沈海面前,才会展现出真实的模样。
因为他心知自己这张脸、还有低贱出身都无法震慑他人,为了在季默走后替陛下掌管好锦衣卫,沈江继任上位后,手段比季默在时还要狠厉数倍——但并非严苛刑罚,相比之下,对人心了如指掌的沈江更擅长杀人诛心。
所以从镇抚司到朝堂,如今人人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喊上一声“沈指挥使”或是“沈大人”。
郦黎白了他一眼:“行了,有事说事吧。”
沈江瞥了霍琮一眼,见郦黎没有屏退其他人的意思,便直接开口道:“陛下,您让刑部查的东西,结果已经出来了。”
“那人腹中的,基本都是一些果腹的杂物。此人是名铁匠,有个不孝的赌鬼儿子,因为在外欠了一大笔债,自己又上了年纪,打不动铁,无奈只能变卖家中铁器,落得个家徒四壁、食不果腹的下场。”
郦黎默然片刻。
这个时代的人均寿命本就很短,他解剖时,估摸此人年纪只有五十岁左右,但各个关节磨损得相当厉害,几乎要超过现代六七十岁的老人。
在平民没有任何社会保障体系的古代社会,一旦上了年纪,没有子女看顾照料,就只有手停口停,等着再也干不动活、在家乖乖等死的那一天降临。
不过……
“变卖家中铁器?”郦黎紧皱眉头,“朕好像记得,六部成立后,朕下的第一条旨意就是京城地界内,一切盐铁收归官营。”
“臣也有此疑问,故而多嘴问了一句,”沈江低头禀报,“经锦衣卫查证,此人家中全部铁器都被一位张姓商人收走,再往下查,这位张姓商人,是在替兵部干活,近来已在京城中收购了数千斤铁器送往兵部。”
“近来又没什么战事,好好的,兵部为何要收民间铁器?”
郦黎觉得不对劲了。
“之前通王兴兵谋反,连城门都没攻破就大败而逃,也耗费不了多少兵器军需,兵部大肆收拢民间铁器,难不成,是想融了重新打造成兵器?可这是工部的活计吧?”
他和霍琮对视一眼,都觉得这背后恐怕门道不小。
“这个张姓商人,人在何处?”霍琮问道。
沈江:“人已经被锦衣卫提到镇抚司了。”
郦黎叹气道:“你先审,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宫里。”
他郁闷得要死,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不省心!
本来还想着今晚拉上霍琮安竹三个人打斗地主呢,这下好了,深更半夜的,又得处理公事。
“还有,回去前把孙恕给朕叫来,”他喊住了正要离开的沈江,“朕有话要问他。”
*
“老爷,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传唤。”
“这大晚上的,陛下找我做甚?”
正和客人相谈甚欢的孙恕诧异抬头,但还是抱歉地对客人拱手道:“陛下急召,抱歉,老夫得先行退席了。”
客人朝他举杯,视线却始终落在场中垂泪与汉王辞别的“杨贵妃”身上,“无碍,我自留此欣赏歌舞便是,尚书大人请自便。”
对于自己府上歌姬舞女,孙恕还是十分自得的。
他也不在意客人的忽视,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您也是位风雅之士,这可都是我从京城各个花楼之中千挑万选来的,什么《长恨歌》、《蜀道难》都不在话下,个个都是能弹会唱、琴艺双绝的好姑娘!您若是看中了哪位,千万别客气,直接带走便是。”
“多谢尚书大人美意。”
孙恕志得意满地摆了摆手,绕到堂后让侍女给换了身官服,表情立刻变得高神莫测起来。
上了马车,他端坐着整了整领口,待咳嗽一声调整好状态,孙恕掀开车帘,满脸笑容地问道:“这位公公,不知陛下找我何事?”
“奴婢不知。”
这些小黄门都被安竹调。教过,在外面不能乱说话,所以孙恕几番询问下来,也没打探出什么,只好最后问道:“那陛下今天心情如何?”
“陛下天威难测,”小黄门道,“但奴婢瞧着,应该不像是动怒的模样。”
孙恕立马舒展开眉眼,给对方塞了几颗碎银子,踏实坐回了车里。
“陛下,孙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