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出去,但一会儿用水房的甘泉温桶送水来的不是机木童,还是他。
江连星明显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鬓角的发丝都是湿的,他进屋来却不敢看羡泽,只垂首扛着水桶走到浴盆旁边。
那水桶施有法术,可以源源不断流出温泉水。羡泽在屏风后拆着头发,沉默之中,只有水哗哗流入浴桶中。
江连星看了看屏风那段的身影,垂下头盯着浴桶中的涟漪,道:“……您还没有说,是谁伤了您。”
羡泽放下发簪,因梳发髻而微微卷曲的长发披在后背上,屏风很简素,只有些眠羊卧鹿的粉彩,还有垂鳞纹的绢灯,她像是上千年前在水波旁被惊鸿一瞥的洛神,显得美好又疏远。
江连星问出声后过了片刻,她才回答道:“只是与人切磋险胜,显得有些狼狈。”
江连星有些失落,这回答很含糊也很生疏,之前师母总是会用余光偷偷观察他,也总是聊一些见闻趣事,但此刻二人距离仿佛说不上近还是远了。
“我之前离开明心宗,实际上是想去压制自己的魔——”
他刚要开口解释自己的不告而别,羡泽却忽然打断道:“不再提这件事了。”
江连星心中不安,总觉得自己入魔是不得了的大事,师母却不愿意多探讨这一点。是她她怕他离开,想要逃避?还是说师母当真不在意他是否入魔?
江连星只好干巴巴的转换话题,绞尽脑汁道:“……您似乎精进了许多,灵力纯净浩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筑基期会有的水平。”
羡泽脑子里也一团乱正在想事,随口道:“嗯,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在潜心修炼。”
他僵了一下。
之前他一直说要帮羡泽精进修炼,结果入魔之后光想着压制魔核,完全没注意到这些日子她的状况。
江连星越想越觉得自己疏于对师母的照顾教导,停下倒水,起身道:“师母,我如今掌握了一套新的剑法,您是否愿意跟我切磋一番?”
屏风那头,传来椅子拖地的声音,羡泽脑袋从屏风后头露出来,实在受不了,怒道:“切磋,切磋,还切你大爷的切磋!我都快累死了,就想洗个澡,你还想让我跟你切磋?!你怎么不把我打一顿呢?”
怪不得江连星你在原著中孤独终老呢!
江连星后知后觉的面露窘迫之色,摆手道:“我、徒儿不是这个意思!您、您快沐浴歇下吧。”
他连忙推门离开,甚至都忘了跟她行礼告别。不过羡泽的一点神识也能感觉到,江连星并没有走,而是抱着剑站在院内,似乎心神不宁守着她。
她浸入浴桶中,长叹一口气。
羡泽心里其实也明白,江连星还是不安,还是怕她抛弃他,所以在没话找话,说要“切磋”之类的。
她要是命令他不许走,他应该也不会离开……吧……
算了。过一天是一天。
明心宗所在的南方温暖多风,她沐浴后,推开了窗户梳发,就瞧见夜晚花苞静开的树丛旁,江连星抱着剑闭目养神。
好像就他跑出去这几天,如同趁着夜色抽芽的小树一样,眉眼间有长大的痕迹,个头似乎也在一日一变了。
江连星其实能察觉到师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不知道这目光是探究,还是温情。远远地,他能嗅到她沐发的花香与水汽,还有将湿发梳开时沙沙的声响。
灵海中跌宕激荡的魔核,似乎也在夜风中渐渐安定下来。
羡泽轻声道:“明日早课前,你叫我一同练剑吧。”
江连星睁开眼看向她,有些惊喜道:“……好!”
羡泽梳完头发正要合窗时,听到了江连星的声音:“请您以后多对我多表露些……情绪吧。就像刚刚我说切磋时,您生气了,我觉得很高兴。”
她没有打开窗子看他,只是停住了关窗的手,雕花窗扇之间有一掌宽的缝隙,恰好够遮挡二人的视线,他的话语飘进窗缝:“那样的您,很真切,很亲近。”
少年人的嗓音,轻且略沙哑,像绉纱的薄帘拂过窗台:“您早点歇下吧。不必担心,我在这里不会有别人来找您的。”
“我也不会让师母孤零零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