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听说这几个月你在我哥家吃肉喝汤也没想起过我爹。”
“你回去,别跟她废话,她心歪的很,你就是嘴说出血她也听不进去。”苏老头从停放棺材的棚子里拿出两把新扎的扫帚,“给,带回去用,今年新扎的。”
“好,那我回去了。”苏愉接过出门。
苏愉走了,老太太憋起的那股劲也瘪了下去,尤其是对着老头子那张板着的老脸。
“你真是活该受你儿媳妇磋磨。”苏老头畅快地说:“你活该,对你好的你发脾气,把你当老驴子使唤的你屁不敢放一个,我算是看清楚了,娶这么个儿媳妇回来纯属是报应在你身上,你这样的婆子就该有这么个儿媳妇治。”
“姑娘不是我生的?我生的就该孝顺我。”
“可得了吧,儿子还是你生的呢,看你天天挨骂他能多吃两碗饭,出去出去,以后你跟你儿子过,我跟我闺女过,别跟我说话,我现在看你这个驴样子就不高兴。”苏老头忍了又忍,还是不忍心把她铺盖给抱过去,现在跟她赶走了,闺女给爹妈做的新被子也要给换走。
余安秀当着老头子的面没脾气,她往出走,走到门口了转过身说:“你别忘了让老幺带你去看病。”
“我的事你别操心。”
她在这边折腾了小半天,那边的活儿就没干完,梅大囡干活回来看她还在洗菜,锅都还没烧热,脾气顿时就来了。
“妈,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我们累的半死,就指望回来吃口热饭吊命,你这粥没煮,苞米饼子没蒸,这得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半夜三更?”梅大囡在院子里甩甩打打,惊的三只母鸡也扯着嗓子叫唤。
“要死了?你们吃饱了撑的敞着喉咙管死命咯嗒,屁事不干,下蛋也不好好下,净是白瞎我的粮食,哪天我气急了拿刀把你们拔毛下锅。”她想到煮粥还没下米,苞米面还没揉就来气,拿起锄头就要去砸鸡,嘴里叫嚷着:“没用的就该死。”
余安秀先是心虚,听了这一顿排暄又来气,她跟老头子单独做的时候哪儿这么多事?她不想洗衣服了就堆着,等着哪个闺女来了给洗,现在反而还要洗他们一大家子的衣服。
“荣兵,大妮都这么大了也该做个活儿吧,你们这一大家子衣裳不能都扔给我洗,我老了力气小,你跟大囡干活的衣裳我手搓破皮也洗不干净,今天下午我洗了好半天的衣裳,就没来得及做饭。”她向儿子诉苦,希望能得到安慰。
“噢,你这又怨在了我闺女身上?你能多老?七十岁刚出头,人家我大婶都七十八了还在地里刨土,你要是在家干不了明天给我下地,我在家洗衣做饭。”梅大囡像个吊嗓的公鸡,扯着嗓子吼。
余安秀执拗地看着儿子,想让他帮她说句话。
“妈,大囡说的对,我大婶今天还在地里刨土呢,你没来跟我住之前不也种自留地的,就洗个衣裳,又没油水,就是土啊灰啊,搓不干净就多泡一会儿,用棒槌多捶几遍。”
余安秀听了儿子的话,立马感觉自己老了十岁,她嗫嚅道:“你大婶是儿子死了,我有儿子啊,我是指望你给我养老的,不是老了还受忙受累的,你小的时候我可没让你干活啊。”
苏荣兵没敢看他妈的眼睛,也没训骂骂咧咧的媳妇,指着大妮说:“你明天别瞎跑,帮你奶在家干活。”
“我没瞎跑,我在挖菜捡柴还捡牛粪,是有工分的。”有她妈在,大妮斜着眼瞪他奶,小声嘀咕:“真把自己当地主奶奶了。”
“我怎么就成地主奶奶了?”余安秀人老耳尖,听到大孙女的嘟囔立马高声反问。
“对我丫头使什么威风?真没个当奶的样子,对着孙女撒气,真不是个人,还污蔑孩子,哪个孙女会骂她奶是地主?你脑子糊涂了别连累我女儿。”梅大囡立马叉腰骂,她可不给这老婆子撒威风的机会。
“荣兵,你站大妮旁边在,你说大妮说没说?”余安秀扯住儿子,她也想压住儿媳妇。
“妈,做饭吧,天晚了,我也饿了。”苏荣兵两相不插嘴,给他妈递台阶,再闹就不美了,她还要在这儿住下去呢。
余安秀蔫了,她往灶屋走,这时候她想起了被气的面红耳赤的老头子,是啊,儿媳妇心朝外,儿子的心在他媳妇身上,谁会听你讲道理摆是非,人家是一伙的,是一个被窝里的。
“煮面籽随便将就一晚算了,我可不想饿到三更半夜。”梅大囡站灶屋门外面说了一声,就拖家带口的出门跟人家唠嗑去了。
这个不规整的小院,除了灶屋里的火光,只余鸡窝里时断时续的咯咯声。
他们像是会掐时间,饭刚好人就回来了,点了煤油灯坐堂屋里端碗吃饭,除了吸溜声就是抱怨吃不饱、看不见的话。
“呕—”梅大囡从嘴里捏出一根发丝,对着煤油灯一照,是根白发,顿时就呕了起来,“恶心死我了你个老不死的,窝囊死了,头发竟然掉进了饭里。”
她反手把半碗面籽朝对面的人脸上泼了过去,捶着桌子说:“一顿饭都吃不安生,你还有什么用?这次掉头发,下次是不是就掉口水掉鼻涕?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趁着没仇没怨我也把你好好埋了。”
我今天刚洗的头发,不脏,这句话余安秀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泼了一脸的饭,她紧闭眼睛,抹掉面籽后,睁眼就着昏暗的火光看见了儿子孙子嫌弃恶心的嘴脸,鼻子往上隐在了黑暗里,只余呲着的牙齿和伸出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