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哪个畜牲?」
在周耕仁还没反应过来以前,他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
周明雄适时地阻止了周老太太的问话:「阿母!阿爸早就过身了!」
「过身?」原本情绪还有些激动的老太太这会儿又迷迷糊糊的:「他什么时候过身的?」
周明雄知道自己转移焦点的计策奏效,连忙加把劲儿说道:「就在耕仁回来的前几年啊!你看,耕仁都回来了!」一面说着,又将手指向周耕仁说道:「您看啊!耕仁不是长这么大了吗?」
周耕仁饶是再不愿意也只能跟着哄,却也没忘记趁着老太太没看见的时候甩了周明雄脸色:「阿母,我在这里啊!」
周老太太显然很困惑,她看了看周耕仁、又看了看周明雄,这俩一胎双生却长得不像的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地站在自己两旁,道:「耕仁回来了啊?那你的小弟呢?」
得了!又绕回去了!
周明雄简直头大,索性哄道:「他就是您的么儿!」
「么儿?」她摸了摸周耕仁的手,似乎又接受了这个说词:「你都长这么大了,在山里面有没有吃苦啊?」
周耕仁有些不知所措,说起话来也期期艾艾的:「没、没有,我过得很好!」
周老太太看着周耕仁的神情满脸慈爱,也不晓得为什么没有刚才的激动:「回来多久啦?」
周耕仁哪知道自己具体回来多久?只知道是二十年出头,便随便诌了个好说的数字:「也快两纪年了!」
当周耕仁这句话一说出口,周老太太原本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衝了上来:「两纪年?那、那是不是又、又要给那畜牲、给那畜──」
「阿母!」
老太太年事究竟已高,在情绪激动之下一时之间喘不过气。原本缩在角落不敢作声的阿秀与阿玉两人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在周明雄杀人也似的视线投来之前便忙一左一右地挤开两位东家,阿秀更从怀中拿出一只小药盒旋开了便往老太太的鼻子跟前凑。
周耕仁看着眼前的景况瞬息万变,就连药盒子里头浓浓的薄荷味也没曾闻出,只傻在一旁看着,而他那分明一胞双胎却「八字不合」的胞兄周明雄也趁此机会将他给扯到一旁,一面低声说道:「拿着钱去玩!给阿母休息了。」那声音听着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周耕仁本来想跑也跑不得,但听到周明雄这句话就不乐意了:「同样都是阿母的儿子,你凭什么在这个时候赶我走?」
周明雄瞪他:「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怎么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周耕仁在说这句话时还不忘多瞥自家老母几眼,见阿秀与阿玉当真把周老太太伺候得好好的,也就继续放心地跟周明雄吵架:「我本来以为阿母的脑子这种状况就是你跟我跟我说的那样,但现在听起来根本不是!」
原本周明雄还跟他说周老太太会疯癲的原因是因为曾经几次流產加上丈夫病死的缘故才开始不正常的,从前周耕仁也轻而易举地接受这个说词,并未追究当中的时间漏洞云云,如今听起来似乎不只与自己这「么儿」有关,恐怕还与山脚下那座供奉畜牲的兽仙祠有所联系?
本来他是不想问周明雄的,但也正好趁此机会问上一问,否则怎么对得起他这两日的惊恐!
「哪里不是?你先被那个阿兰抱走,后来阿母又流没了几个孩子,阿爸过几年后也死了,这难道不是挖阿母的心肝吗?阿母又想着你、又想着阿爸,会发疯也不奇怪!」
「那阿母为什么一直说兽仙、兽仙?这跟那畜──」
「周耕仁!」周明雄气急败坏:「住口!不要再说那两个字!你是要把周家人都害死是不是!」
「我怎么就想害死周家人了!」
周明雄实在不想在么儿大喜的日子以前跟周耕仁提起那些破事,作为一个生意人,他向来信奉「祸从口出」的道理──尤其周家又是被兽仙盯上的「食物」,指不定那神出鬼没的兽仙就在暗处看着。
他筹谋着要保护周佑安、保护周家人已经数十年,更想延续父亲生前未竟之功、企图让他的么儿从兽仙的魔爪中活下来──他殫精竭虑数十载,又岂容周耕仁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轻易破坏?
他也恨兽仙,甚至比现在周家的所有人还要更恨兽仙!但在他没有办法救回自己的么儿以前,他都会比天云镇的任何人更尊敬「祂」!
周耕仁不知道胞兄心中的算盘,只以为周明雄又是事事都将自己排除在外,压根儿没把自己当亲弟弟,一怒之下更是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我就知道你从来都不把我当周家人!你就是把我当隻狗来养,好让你的良心过得去而已!」
「你说这是什么话!」
「疯狗吠的话!行了吧!」
周耕仁怒气冲冲地离去,临去前还推了周明雄一把,直让他退了几步、险些撞上了后头的书桌,周明雄也气得胸口起伏,直指得他离去的方向颤抖着手说不出话来。
阿秀与阿玉双双恨不得自己耳聋,只能摀着神情恍惚的周老太太的耳朵,难得心有灵犀地共同期盼这位老菩萨别又被激得发了疯。
周明雄好一会儿才平復了情绪,这下子也没什么力气顾及老母如何,只挥了挥手让阿秀与阿玉把周老太太给「搀扶」回去,自己则绕了小半圈坐回桌前的位置上,一面恍惚地想着刚才周耕仁的话。
怒气冲冲的周耕仁被这么一气也是气饱了。
本来还想拿钱赶早集,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或者好玩的,却是被早上一箩筐事给惹得又气又烦,甚至还有那么些委屈,在走出周家大门后也没往天云镇上最热闹的那条街去,只绕呀绕的,便绕到了树仔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