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你终于认真对待这件事了。”他说,“很好,通常情况下,你会依照这些宿主醒来的顺序进入他们的身体。幸运的是,我进行了一些干涉。”
“干涉?”
“我们俩——你和我之前已经合作多次,我甚至都记不清一共几次了。一轮又一轮,我给你布置任务——解开伊芙琳·哈德卡斯尔的谋杀之谜,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起初我觉得是你的责任,慢慢才意识到每个宿主的出场都起了作用。例如,唐纳德·戴维斯凌晨三点十九分醒来,他本应该是你的第一个宿主。但不行,因为他的生活太过丰富,这个家里有他的好朋友。那样你就不会想要逃离,而是一次次折返。因此,我把你的第一位宿主换成无依无靠的塞巴斯蒂安·贝尔。”他说着,抻起裤腿来挠挠脚踝,“而雷文古勋爵不到上午十点半不会起床,那意味着你要等很久才能进入他的身体,那时候,时间胜过一切,聪不聪明,你压根就来不及考虑。”
瘟疫医生的话里话外都透着自豪,一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样子。“每一个轮回都是我的实验,我要为你的每个宿主做决定,最后才是你现在经历的这个顺序。”他说着,宽宏大量地摊开了手,“依我所见,这个顺序最有利于你解开谜团。”
“可我怎么还没回到唐纳德·戴维斯的身体里,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管家这里?”
“因为你让戴维斯在去小镇的路上走了将近八个小时,他走啊走啊走不到头,精疲力竭。”瘟疫医生的语调里透出一丝责备,“他现在睡得很香,醒过来时恐怕……”他看了看表,“要到晚上九点三十八分。在那之前,你会在管家和其他宿主之间切换。”
走廊的木地板嘎吱作响,我想要叫安娜来,这渴望显露在脸上,瘟疫医生打趣我。
“怎么,你觉得我碍手碍脚吗?”他说,“安娜刚离开去见雷文古爵士。相信我,我知道这个房子的布局,就像导演熟悉剧中的每个演员。如果担心有人来的话,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感觉自己成了他的累赘,像是屡屡犯错而被叫到校长办公室的小孩,连一句责备都不值得。
我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出着声音。大脑又迷糊了。
“你睡着之前,我们还能谈几分钟,”瘟疫医生说,戴着皮手套的双手握在一起,皮革挤压得吱吱叫,“你要是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现在时机刚好。”
“安娜为什么在布莱克希思?”我加快了语速,“你说过我是自愿而来,可我的对手们不是。那就意味着安娜是被迫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待她?”
“任何问题都行,这个不行。”他说,“自愿进入布莱克希思有好有坏,有些事情你的对手们一早就知道,你却不知道。我在这里就是要填补这些空白,没有其他作用。现在告诉我,关于伊芙琳·哈德卡斯尔的谋杀,调查进展得如何?”
“她不过是个姑娘,”我疲倦地说,努力撑着眼皮,药物正用柔软的手拖拽着我进入梦乡,“她的死为何让我们大动干戈?”
“这也是我问你的问题。”他说,“你千辛万苦来救哈德卡斯尔小姐的性命,即便一切都表明这是不可能的,可你为何还要坚持?”
“我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我说。
“你值得尊敬,”他说着仰起了头,“那我也回报你一些善意吧。哈德卡斯尔小姐的谋杀之谜不会被解开,我深信这不可能。这让你满意吗?”
“每天都有人被杀害,”我说,“能拯救一个人,却没法挽救所有的不幸。”
“说得好,”他鼓掌表示欣赏,“但是谁又能说不会有成百上千像你这样的人,为那些不幸的灵魂谋求正义呢?”
“有吗?”
“我也怀疑,但这是个很棒的想法,不是吗?”
我还在努力听,然而眼皮越来越沉,房间慢慢地模糊起来。
“恐怕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瘟疫医生说,“我应该……”
“等一下……我要……”我口齿不清起来,嘴里的话变得像是淤泥,“你问过我……你问过……我的记忆……”
瘟疫医生站起身来,一阵窸窣作响。他从边柜上拿起一杯水,泼在我脸上。那水彻骨地冰冷,我像被抽了一鞭子般颤抖着,又清醒了过来。
“对不住,我通常不这样。”他说着,盯着手里的空杯子,显然也惊讶于自己的冒失,“通常我会让你在这时睡过去,但是……好吧,我特别想知道,”他缓缓放下杯子,“你想问我什么?请字斟句酌,这些话很重要。”
水刺痛了我的眼睛,顺着嘴唇淌了下来,我的棉布睡衣上湿了一大片。
“我们初次相遇,你问我在贝尔的身体里醒来时有什么记忆,”我说,“记得那些很重要吗?”
“每次你失败后,我都会夺走你的记忆,然后重新开始轮回,但是你总有办法记住一些重要的东西,可以说是些线索,”他说着,用手绢擦去我额头的水滴,“这一次是安娜的名字。”
“你告诉我那是个遗憾。”我说。
“是啊。”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