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目光转向迈克尔,他正盯着客厅看。客人们一边聊天一边移步到门厅,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即使在这里,我也能听见他们那些刻薄无礼的话,像一群蜜蜂在嗡嗡叫,既刺痛人,又令人眩晕。他们对任何事情都言辞失敬,下到宅子的破败,上到哈德卡斯尔勋爵的酗酒恶习,还有伊芙琳·哈德卡斯尔那冷冰冰的举止。我难以想象,可怜的迈克尔在自家宅子里,看到自己的家人被如此嘲讽,究竟做何感想。
“好了,我们来这里并不是想用陈年往事来烦你。”丹尼尔打破了沉默,“我一直在四处询问安娜的消息,恐怕没什么好消息。”
“没有人认识她吗?”
“客人和仆人中都没有人叫安娜,”迈克尔说,“更确切地说,布莱克希思没有人失踪。”
我张嘴刚要反对,迈克尔挥手阻止了我:“贝尔,你总打断我的话。我没法组织人去搜救,十分钟后大家都要去打猎。如果你能大致描述一下你今早苏醒的地点,那我就能带大家往那个方向行进,可以留心细致搜索。我们一行有十五个人,所以很可能会有收获。”
感激之情在我的胸膛涌起。
“谢谢你,迈克尔。”
透过香烟的云雾,他冲我笑了笑:“我从来不觉得你拘泥虚礼,贝尔,没想到你现在和我这样客气。”
我盯着地图,使劲回想苏醒的地点,但是毫无线索,不知道安娜会在何处。凶手指向东边,我就一直在楚中穿行,直至来到布莱克希思大宅前面,我只能猜到自己走了多久,或者从哪里开始走。我深吸了口气,将一切都交给天意。我用指尖敲着玻璃杯,丹尼尔和迈克尔在我身后徘徊着。
迈克尔点点头,揉了揉下巴。
“我会告诉那些家伙。”他上下打量着我,“你最好换身衣服,我们马上就出发。”
“我不去,”羞耻让我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我必须……我不能……”
迈克尔尴尬地起身:“现在走吧……”
“好好想想,迈克尔,”丹尼尔打断了他,一只手拍拍我的肩膀,“看看他都遭遇了什么。可怜的贝尔差点没走出楚子,他怎么会想要回去?”
他的语气柔和下来:“别担心,贝尔,我们会找到那个失踪的姑娘,也会找到杀死她的凶手。一切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你尽量远离这些糟心事吧。”
()伊桑巴德·金德姆·布鲁内尔(—),伟大的英国工程师、皇家学会会员。他主持修建了大西部铁路(号称维多利亚时代的几项奇迹之一),还设计了系列蒸汽轮船和众多重要桥梁,革命性地推动了公共交通和现代工程等领域的发展。
第五章
我站在花窗旁边,躲在天鹅绒窗帘后面望着外面。迈克尔和其他人已经在车道上集合。他们穿起厚重的大衣,胳膊肘挎着猎枪,谈笑风生,呼着冷气。走到室外享受屠杀的乐趣,让他们看上去生龙活虎。
丹尼尔的话安慰了我,可是不能消除我的负疚感。我本应该和他们一起出发,寻找那位我没法拯救的女子的遗体。然而,我还是溜掉了。我能做到的只有忍受着这种耻辱,目送他们上路,自己畏缩在后。
猎犬经过窗边,紧紧扯着主人们用力拉的牵狗绳。一阵骚动之后,队伍越过草坪向楚中出发,那正是我给丹尼尔指的方向,虽然我并没有看见丹尼尔在其中领路。他肯定会晚点出发,再加入打猎的队伍。
我目送着最后一个人消失在楚木之间,这才转身回来看墙上的地图。如图所示,马厩离房子并不远。没错,我在那里就能找到马车主管,他可以安排一辆马车,载我到镇上,在那里我就可以搭上回家的火车。
我转身想回到客厅,却看到门口挡着一只巨大的黑色乌鸦。
我的心怦怦直跳,一下就撞到了餐边柜上,家庭照片和小玩意儿哗地掉到了地上。
“你不必害怕。”这个生物开口了,踱了半步走出黑暗。
这根本不是鸟,而是一个装扮成中世纪瘟疫医生()的男人,羽毛不过是件黑色大氅,脸上戴的瓷质鸟嘴面具,在灯底下闪着光。这可能是他为今夜的舞会准备的装束,尽管这并不能解释为何他中午就穿上了这不祥的戏装。
“你吓到我了。”我一边说,一边抓住自己的胸膛,尴尬地笑着,以驱散自己的恐惧。他歪着头,审视着我,仿佛在看一只坐在地毯上的迷途动物。
“你带了什么?”他问。
“对不起,我不明白……”
“你醒来时说了一个词,是什么?”
“我们认识吗?”我一边问他,一边向客厅里张望,希望看见别的客人。不幸的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许这正是他的用意,想到这一点我更加慌张。
“我认识你,”他说,“这就够了。请问,那个词是什么?”
“为什么不摘掉面具,这样我们可以面对面说话?”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