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缓缓道:“那这么说,我睡着以后,领子自然也不可能是你解的了。”
裴钧眼神闪烁,只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一下重重的巴掌拍在了自己胸口,他本能躬身,一下子牵到了肩头的伤口,疼得扯了扯嘴角:“嘶——别别别,疼!”
“你还知道疼?怎么没疼死你?!”谢晏气疯了,起身就走。
只还没迈出半步,手就被人拉住了,谢晏刚一挣扎,就听裴钧疼得倒吸一声,他顿时紧张道:“扯到伤口了?”
裴钧拧着眉,似疼得话都说不出了,谢晏忙坐回他身旁低头查看肩头的纱布,见洇了点血,还好不严重,嘴里不禁念叨了他两句,正骂他不知好歹,一抬眸,看到裴钧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谢晏不知道此时自己眼中尽是血丝,脸色也很差,蒙汗药药翻的终究比不上踏踏实实的睡觉。裴钧抬起未伤的左手,摸了摸他的眼下,虚弱道:“这几天辛苦你了,孤好心疼。”
“虚情假意。”谢晏垂首,将脸托在他手心里,未束的墨发锦缎似的垂在颊边,“你早醒了,却要看我笑话。”
裴钧承认是有那么一丁点逗他的想法……那时在山镇,谢晏就曾装睡骗自己,自己不过是小小报复回来一下。
可抬起谢晏的脸时,看他眼眶红了,强忍着眸底的湿意,以至于睫毛直打颤。
裴钧一顿,哪还有那些心思,忙将他拉下来搂在怀里,低声安慰:“不是,真是昨夜才醒的,孤刚一睁眼,就看你直挺挺砸在孤胸口。孤看你累坏了,好心把你弄到床上来……孤一只手,使不上劲,折腾完你也没力气了,就跟着睡了。今早也是你叫宁喜时,孤才醒来的。”
谢晏趴在他胸口,轻轻地抽鼻子。
怪委屈的。
裴钧哄他已是得心应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孤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再哭,泪就浸湿孤的纱布了。好了好了宝贝,不哭了,不哭了啊。”
“……”谢晏一凝,抬头问,“你叫我什么?”
裴钧抿唇:“……宝贝?”
谢晏嘴角翘了翘,又压下,似漫不经心地轻哼了一下。
回味了一下,他这才高兴点了,爬起来去端了药碗,把裴钧扶起来,用勺子小口喂他。这药苦,裴钧却就着他的手喝得怡然自得,见他皱着眉,低声道:“……没事,刺得不深,孤心里有数,养几日便痊愈了。”
谢晏吹着药汤,听到这句,他觉得哪里不对:“裴钧,那刀是你自己动了手脚?!”他瞪着裴钧,才慢慢回过味来,“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机关刀鞘,一开始就是骗我的。”
裴钧眼神有些心虚,无奈道:“西狄人再蠢,也不至于蠢到那个份上。不见点真血,西狄人怎么会信?各路安插在宫里的探子又怎么会信……且太医院里,也未必就全都是我们的人。假伤固然瞒得过其他人,能瞒得过太医吗?”
谢晏压着火:“那昏迷……”
裴钧低声解释:“只是向申紫垣讨了点特制的迷-药,淬在了刀锋上,可做出昏迷假象。这样显得孤伤得重一些。”
谢晏:“……”
所以这大骗子连他都骗进去了,白让他担心了这么久!他日夜无人时,趴在枕边向裴钧诉的那些情,倾的那些爱……甚至于那些向诸天神佛的乞求,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实际上,这人就是中了迷-药单纯睡了几天而已!!
可以,真的可以,裴钧给自己下迷药,宁喜给他下迷药,主仆两个不愧是一家子出来的!
谢晏揉了揉眉心,气得怒火攻心:“那你也不该瞒着我,你知不知道我——”
……我看到你受伤,我也会怕。
怕你醒不了,怕你离开我。怕我一切的算计,倒头都是一场空。
见谢晏脸色倏的沉了下来,裴钧忙捉住他的手,气息虚喘地咳嗽了几声,脸上血色就往下褪了几分。他松松紧紧地捏着谢晏的指头,迟疑了片刻:“跟你说的话,你肯定不允孤这么做……”
谢晏当然不可能同意!不仅不同意,说不定还会推翻此前两人商议的所有计划。
裴钧干巴巴道:“再者说,孤真没想到申紫垣这药劲这么大,孤以为睡上一天一-夜的就会醒……”
没说完,谢晏猛地一抬手,裴钧自知理亏,也不敢挡,伸着脑袋给他打。
“你、你……!”谢晏手抬了半天,看他缠满纱布的肩膀,到底是不忍心打下去,低头在他颈侧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尝出淡淡的血丝了,才气急败坏地松开牙关,“你一声不吭这样倒了,就不怕刀剑无眼,不怕宫里大乱?!”
裴钧任他发泄了心中怒气,莞尔:“这不是有你么,且孤宴前已暗中传了手谕给御军统领和诸城门驻防军统领,见你如孤亲临。若有急情,你有一切调度之权。”
这话令谢晏愣了一下,心旌微动:“你还记不记得,我乃南邺人。你这道军令一下,虞京中门大开,我若想造反复国,你哭都来不及!”
裴钧一笑,手掌偷偷伸进了他衣襟:“那你要反吗?我的太孙殿下。”
肩上被人捅了个血洞,还能有精神乱摸,真不愧是大虞的北境战神。谢晏抽-出了他的手,居高临下地静静看了他一会,挑眉道:“听起来不错,可以试试。”
谢晏起身,立在床前整理衣衫,大红的袍子往身上一披,还真有几分逆王权臣般的皮囊色相,又像是刚从宠妃床上下来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