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茶素果绕佛前,梵音轻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混杂着大悲咒吟唱声,在十尺斗室内不断环伺,干净的木鱼声悟人醒道。
佛堂前,观音座下,有位身着素衣的肃穆妇人,手持天竺佛珠默祷着,虔诚地向天地诸神礼拜,庇佑一家大小无恙,还一份平静。
念完最后一个音,照惯例敲了铜钵一下,缓缓地从蒲团起身,一名年轻温雅的美丽女子立刻上前扶持,并送上新泡的清茶。
杯上冒着热气,淡淡茶香盈鼻,恩夫人愉悦地轻嗅,端起杯缘浅尝。
“姨娘,我炒了两、三道素菜,你要不要尝尝味道?”柔柔的浓声软语在老夫人耳畔响起。
恩夫人看了她一眼,徐徐地掀唇一笑。“好。”
任娉婷像个温驯的小媳妇,举止优雅地吩咐小厮布菜,恍若是当家主母一般,替丈夫略尽孝道,伺候长年茹素的婆婆。
“姨娘,这道是黄金富贵盅,我熬了很久的汤汁,你尝尝口味合不合你的脾胃。”她舀了一匙热汤送上去。
圆型红桧雕花桌面,摆了好几道现炒的素菜,清淡不油腻,滑而润口,最适合礼佛的老人家食用。
恩夫人一边用着膳,一边回应着任娉婷的殷勤,回想起当年往事。
曾经她非常不谅解丈夫的再娶,一再排挤新妇进门、哭闹着折磨新嫁娘,使尽手段要她难堪,甚至逼得她打掉腹中胎儿,造成终身不孕。
丈夫知情后非旦不怪罪她,反而以更温柔的深情对待,一个月中至少有二十来天待在她房里过夜,陪伴新妇的时间寥寥可数。
后来她才知丈夫曾欠新妇父亲一个人情,在万不得已之下娶了二房以偿人情,其实心中最挂念的只有她。
二房入门后,对她言听计从,一点脾气都不敢有,乖巧得教人打骂都有些不舍,久而久之也释怀了,因为丈夫对她的宠爱因愧疚而更加疼宠。
反观入门多年的二房就显得不得宠,平里常倚门候不着夫君,再加上无法生育,丈夫在她房里过夜的意愿相对减少,常常三、五个月才去看她一眼。
由于二房的认命、体贴,恩夫人反而对她起了好感,虽未大方地将丈夫与她分享,至少和悦了许多,让她在尚书府有一定的地位,不再遭下人们冷落。
“姨娘,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汤要凉了。”
恩夫人回过神,笑意中有一丝难掩的苦涩。“好快,都过了十几年。”
“姨娘是想起已逝的姨爹吧!”善解人意的任娉婷安慰着她。“姨爹若知姨娘十数年深情不变,相信他在九泉之下亦感欣慰。”
“你这小嘴哦!就是懂得挑好听话来讨姨娘欢心。”恩夫人拉起她的手,慈蔼地轻抚手背。
“姨娘待娉婷如亲生女儿,女儿孝顺母亲是理所当然的,绝非巧言搬舌。”她微露孺慕之情。
她母亲早逝,父亲妻妾众多,虽然深得父亲关爱,但总是少了一份慈母爱,内心空虚无人讲。
“女儿早晚得嫁人,还是当媳妇好,陪陪老太婆到阎王爷来点名。”
任娉婷温婉地挽着她的臂弯。“姨娘福厚寿绵长,一定会长命百岁,让娉婷伺候你到百年。”
这一番话不啻表明了愿做恩家妇,惹得恩夫人满心欢悦,笑不阖口。
“好,好,好孩子,改明儿我叫媒人到府上提亲去,早点娶你过门,生个白胖的小孙子逗我开心。”
“嗯――人家不来了,姨娘老是取笑人。”任娉婷粉脸一红,羞得头一低。
眉挑不胜情,似诏更销魂。
恩夫人瞧这娃儿一脸娇羞,难免打趣着说道:“难不成这门亲事你不想要?”
“姨娘――”她急得又羞又慌,两颊红如秋枫。
美人娇羞色,更胜梅花初绽,连身为女子的恩夫人都不得不叹为天人。
容貌减一分太淡,增一分太艳,冰肌雪肤,窈窕妍丽,微略妩媚的勾人凤眼,叫人不饮也醉,和她已逝的亲姨娘十分相似。
唉!希望别像她亲姨娘一般红颜多难。
要不是她恰好身染风寒,不克和家人回乡省亲,留下膺月那孩子与她作伴,恐怕也难逃恶劫,落得贞操不保,无颜见恩家宗亲。
可怜她的女儿们,平白遭受凌虐。
不过,她也看开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幸好老天在她残暮之年还她一个亲生子送终。
“瞧你这般急燥样,我看普天之下,只有你肯要天随那小子做夫婿。”真难为娉婷了。
不是她在抱怨,儿子这些年的表现确实非凡,但是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整日冷着张脸,不与人谈笑,连她这个娘都说不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