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恒一注视着他,纳闷地问:“你怎么什么都不问?”
荆白双臂环在胸前,神色一如往常,坦荡直率。见白恒一问起,脸上还显出几分不解:“问什么?”
白恒一更觉诧异:“你不好奇么?诸如我们俩的过去,如何认识,你以前是什么样子……”
荆白以前问得多,白恒一有些时候不能说,有些时候享受卖关子的乐趣,直接回答的时候很少。结果现在,他坦白了两人有段过去,荆白却不问了,他就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荆白“嗯”了一声,倚回墙面上,道:“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白恒一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之后,他没再想着任何事。
远处,雕花的木质长廊是古朴的木色,阳光洒在上面,又投下同样形状的倒影。他们在的大堂很空旷,只有一个香炉,是美丽的金铜色,阳光洒在上面,恍若流光溢彩。
地板的石头是青色的,又硬又凉,却有一种古旧的质感。
他还能感觉到阳光,热热地洒在脸上,闭上眼睛,会错觉眼前是粉色。身边倚靠着的是白恒一的肩膀,他不用呼吸,但荆白能感觉到,他就坐在身旁。
如果没有抱着怀里的东西,他会伸手过去,把整个人的重心放到白恒一身上。白恒一应该也什么都不会说,但会微笑起来,悄悄握住自己的手掌。
这里即便是囚牢,却也无人打扰。荆白在这一刻,只能感受到无比的平静和快乐,也因此不愿做出任何一个动作来打破。
无论他们的前事何如,都终结于一个荆白不喜欢的结局,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至少现在的结局是荆白自己选的,他很喜欢。
如果非要说点什么……
他转向白恒一,说:“还是说说你的事吧。”
他问:“你从前是什么样子?”
白恒一愣了一下。不过荆白问这样的话,他也不吃惊。他静了片刻,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如你先回答我……你喜欢这张脸吗?”
这当然是张英俊的脸,但荆白不假思索地说:“我喜欢你。”
他不知道白恒一这张纸人的脸是不是和从前一样,但是不管长成什么样子,只要是这个人就行。
他说完才皱了眉:白恒一显然知道他并不是重视外表的人,却仍说了这句话,倒让他不由生起几分担忧。难道白恒一是死的时候毁容了……还是这纸人生成的,不是他原来的脸?
白恒一早就料到他的回答,仍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
他伸手抚了一下荆白不自觉蹙起来的眉头,带着近乎释然的语气,说:“那就好。因为……我没有一张真正固定的脸。”
他语气已经尽可能地平淡,但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依然不自觉透出几分怅然。
荆白心头猛震,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不敢相信白恒一经历了什么,下意识地去抓白恒一的手,脱口问道:“怎么会这样?”
白恒一只能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既然荆白问起,他就把自己记得的事情全都说了,包括荆白此时并不记得的“塔”。
白恒一凝视着荆白的眼睛,道:“你是怎么进塔的,我并不清楚,我们从前没有聊过这些。我的来历,我也没告诉过你。”
“我从有现在的记忆开始,就在塔里了。”白恒一想起从前的事,眼神开始发空:“但我没有经历过试炼副本,不知道我究竟从哪里来,也没有正常登塔的经历。我从前在副本里扮演的角色,就和你、和周杰森一样。但出去之后,我会回到一个没有门、没有窗的封闭的房间——”
他感觉手腕一阵疼痛,握的人似乎有短暂的失控,又很快松开。白恒一目光落回荆白脸上,才见他嘴唇已经抿成了一线,呼吸也变得急促。
白恒一意识到他在为自己的状况难过,立刻笑了笑:“没事的。其实我每次回去之后,几乎立刻就会睡着。再醒来,就出现在对应的副本的那层‘塔’里了。”
他虽然在笑,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荆白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睡着了是没有意识的,对清醒的白恒一来说,他等于一直在过副本,一直在生死中挣扎。无法自控,亦永无止息。
“我自己无法控制在副本里的长相……”
白恒一说到这里,荆白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他转移话题,直接问:“你说你没有固定的脸,那你出现在塔里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白恒一本来就想转移开这个话题,被他拦截,又曾承诺过不对他说谎,脸上神情就僵住了。静默了片刻后,他只能承认:“我不知道。”
“进副本之前的那段时间,我能清醒地在塔里出现。但没有人看得见我。我找过镜子,也照不出来。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具体长什么样。”
荆白平时并不是热衷和人打交道的性格,仍觉得白恒一那样的状况难以想象,是何等的孤独和寂寞。难怪他总是愿意说话,做先开启话题的那个人,因为不在副本里的时候,他想说也没人能听见。
想必是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下一刻,有力的手臂环住了肩膀,用温柔的力道把他揽在怀里。
荆白没有反抗,白恒一于是弯起眼睛,亲了亲他的侧脸,轻声说:“真身处其中的时候,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受。而且如果不是这样,我也没有机会遇见你。”
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后,他附在荆白耳边,轻声说:“这是发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我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