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尤利安才30多岁,所以在好长一段时间,他并不知道如何克服心中的别扭,叫这个年轻的雌虫为雌父。
所以在他小心翼翼地享受着从天而降的亲情时,也刻意避开了尤利安的社交圈。
但猝不及防的分别,就像南方四月的天,潮湿中漫着腥气,氤氲了他剩余的人生。
以至于在他发现身边的虫好像都将雌父淡忘的时候,他开始迫切地渴望寻找所有有关尤利安存在的证明。
但是他又会害怕。
怕更加鲜活的形象只会带来更加巨大的痛苦。
“白榆阁下?”
刚刚苏醒的军雌还很虚弱,但听见同伴讲了白榆阁下的英勇,讲了自己的幸运,他感觉自己在昏迷前好像瞥见了十分熟悉的脸庞。
直到他顺着门缝看见了徘徊在门口的白榆。
白榆和尤利安其实很像,只不过完全不同的眸色和发色将这些掩盖了一二。
还有就是,尤利安是一双圆滚滚的杏眼,而白榆的眼睛更加类似丹凤眼,却因为尤利安的基因,丹凤眼更加圆了些。
听到了阿文的声音,白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门完全推开,走了进来。
病房与义务处的风格很实相近,除了大片的白,就是大片的灰,那个被他刚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雌虫正躺在雪白的病床上。
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胳膊上的绷带印着已经干涸的血迹,他挣扎着动了动身体,好像想下床行礼。
“不用,你别动。”白榆的眼神几乎没有在阿文身上停留,他转头对病房中其他的军雌和医疗虫说道:“可以出去么?我想单独和他说两句。”
“当然,阁下。”他们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异议,虽然好奇却也不会多问,并且还在离去后将门带上。
一时间房间内安静得可怕,只有深灰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鼓涨起来。白榆缓步走到窗台边,将窗户关上,然后逆着光看向阿文。
“谢谢阁下。”阿文轻咳了两声,全身的皮肉和骨头还没长好,他只能带着歉意道:“没有下床,希望阁下见谅。”
白榆没有理睬这句话,他现在心口压了一堆问题,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他突然又开始想念伊尔西,如果是他,一定很擅长处理这些情况。
白榆感觉心吊在了嗓子眼,他不想再迂回婉转,于是十分直接地问道:“你之前叫我尤利安。”
阿文愣了一下,藏在被中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他声音很轻很轻:“阁下,也认识尤利安么?”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作为雌虫他不敢先开口
白榆:“他是我的雌父。”
此话一出,阿文的脸上出现了然的神色,他不禁笑了,嘴角牵动肌肉,惨白的脸色竟也有了一丝生气。
“你似乎和他很熟?”白榆看着明显活过来的阿文再次开口问道。
“阁下想知道多少?”阿文笑着问道。
一般雄子和雌父的感情并不会太深,就算白榆救了他,他也拿不太准雄虫的意思。
“全部。”白榆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他看着阿文,阿文也在看着他。
一瞬间,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中寻到了熟悉感:那是从未断绝过的思念。
死亡不是他的终点,活在世上的人带着渐渐模糊的印象和绵延不绝的思念一步步走着。
阿文看向窗外,叹了口气,他目光悠远,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岁月:
“我,尤利安,塞达三个虫一起长大,我们一起上的中学,后来一起考的军校,再后来进入了同一个军团,直到…”
阿文的声音止住。房间中的两个虫都知道直到后面时什么。
白榆没有打岔,只是静静地听着,雌父的形象在慈爱与温柔的骨架上生长出血肉,那是更加鲜活的模样。
白榆一直知道尤利安是一名铁血军雌,却第一次知道原来雌父也是个爱哭鬼。
“尤利安第一次上战场捡到了一窝星兽崽,毛茸茸的他就没舍得杀,后来被班长发现,将那些星兽崽全部扔了出去,他知道自己不对,却还是忍不住抱着被子哭。”
阿文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尤利安的事情。从小到大,从风光到糗事。
那些灰白的记忆在这个静谧的午后渐渐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