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妘挽有些吃惊地看着丽孺人道。
“太子妃可能不知道,像妾身这种伶人出身的,最能从一个人的眼神中看出她的心境,您如今眼中尽是坚毅,再也不复失忆时的迷茫。不过您莫慌,妾身不是来阻拦您,而是来恭喜您的,打从看见您的琚宫和玉临宫向武王和贤夫人辞行。武王的身体愈加衰弱,只是躺在病榻上略略地嘱咐了几句。
玉临宫中,端坐于堂上的贤夫人也只是淡淡地交待了两句。起身告退时,妘挽向凤凛道,“殿下,臣妾……想同贤夫人说几句女儿家的体己话,殿下事忙先行,臣妾说完就回兴乐宫。”凤凛看了看贤夫人,又看了看妘挽道,“无妨,两句话而已,本宫在外面等着便是。”说完便退了出去。
凤凛前脚刚走,贤夫人便问道,“太子妃,有什么话要同本宫说吗?”妘挽未言,贤夫人会意,“你们都去门外候着吧。”言毕,屋内伺候的侍婢们都逐一退下,“眼下,太子妃可以说了吧。”
妘挽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臣妾昨晚做了一个梦,觉得甚是有趣,想与夫人说上一二。”
贤夫人仍是正襟危坐道,“哦,是何梦啊?”
妘挽道,“臣妾……昨晚梦到了一位仙人,她手持青剑,踏云而来,同臣妾说了几句话。”听到这儿,贤夫人宽大袖袍中的手猛然紧握,目光闪烁地看着妘挽,妘挽继续道,“那位仙人说,她凡尘一世,巧遇真心相爱之人,动了凡心,期盼与君相伴一生,虽然未得善终,但并未后悔,唯一遗憾的是,失了故友之约,若有来生,她定当赴约,云游四海,仗剑天涯。”
妘挽说完,便向贤夫人盈盈一拜,就要退去屋去。岂料正欲推门,却听见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要走了啊?”妘挽并未接话,也亦未回头,贤夫人声音轻颤,妘挽感受得到她在极力压抑内心跌宕起伏的情绪,“真好,你身上……有她的影子,相信她会保佑你…心想事成。”妘挽推门而出,贤夫人眼眶微湿地看着妘挽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没入阳光之中。
“殿下…”妘挽轻唤道。
“你和贤夫人说什么悄悄话呢,竟连本宫也听不得。”凤凛道。
“殿下您猜啊?”妘挽笑道。
凤凛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你们女儿家心思深,本宫怎能猜得到。”说完便要迈步向前,谁知,妘挽一个跨步拦在凤凛身前道,“其实吗,告诉殿下也可以,就看殿下您…能不能抓到臣妾了?”说完便像风一样地向前跑去,一面跑还一面回头朝凤凛招手,凤凛原本疾步向前,最后走着走着竟也跑了起来,跟随着妘挽留下的足迹,去追逐他心上的人儿。一时间,深宫幽长寂静的宫道上,布满了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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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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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三十二年秋,炎国东宫太子携太子妃及朝堂百官浩浩汤汤向东郡出发。
十天后,太子一行人马到达东郡,落脚在一处提前备好的行宫,这处行宫离祭坛不远,猜测是以前诸侯国的王宫。
刚来的几日凤凛非常的繁忙,因为这次祭天祈福意义非凡,所以他格外重视。妘挽将一切琐碎的事务处理完毕后,便在行宫的周围闲逛了起来。这处行宫不大,妘挽一天的时间不到,就看了个仔细。
逛了两日,妘挽便觉得有些无聊,就请示太子想出宫走走。难得出宫,凤凛不愿拂了她的意,思索了片刻便应允了,妘挽很是开心地谢了恩,但她心中明白,虽然太子允她出宫,但定少不了很多小尾巴。
第一日,妘挽并没有步行,而是坐着马车四处走走看看,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看看这里的市井喧嚣,看看这里的浅海滩涂。
第二日她便来到了传说中的梨园楼,不高的两层小楼,一楼已经挤满了听戏的男女老少,戏台之上青衣花旦正唱至高潮,博得台下阵阵喝彩。妘挽在二楼寻了个安静的所在,坐下细细地听了起来。因为今日出门略微晚了些,所以上午这场只听了戏尾,小二的茶才端上来,戏就结束了。等到众人散去,妘挽便下楼向台后走去,可还没走到门口,便被一个身穿戏服的伶人给拦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着男装的妘挽,十分客气地道,“姑娘,后台是咱们更衣换妆的地方,闲人是不得随意进入的。”妘挽笑道,“姑娘好眼力,我…慕名远道而来,想见见这里的班主。”伶人道,“上午的场已经结束了,姑娘想听戏的话,下午赶早些便是了,至于班主,他一早便出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说完便要去后台,妘挽侧身轻声道,“我是从惠阳来的,是……妙音让我来的。”
一听“妙音”的名字,那伶人别有深意地看了妘挽一眼道,“既如此,你和你的婢女可以进去,但是……他们可不行。”妘挽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被发现的暗中保护妘挽的侍从,有些尴尬地立在了原地。妘挽朝他们道,“听到了,里面是重地,在外面候着便是了。”说完便跟着那伶人走进了后院。
梨园楼的后院是专供伶人们休息练功的地方,这里有不少的小孩子,他们有的在吊嗓子,有的在练台步,有的在耍花枪,唱戏这门手艺,往往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培养,可是长大之后能成名成角的却极少。
走了不一会儿,妘挽她们来到了最东面的院子里,这里紧挨着后厨,看样子是大家吃饭的地方,院外有一个高大的槐树,它茂密的枝叶覆盖了大半个院子。院中有一口井,井边杂草丛生,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井边朝阳处,有一个人正躺在草甸子上晒暖,一顶破旧的草帽盖在脸上。带妘挽前来的伶人走上前,在他的耳旁说了几句,那人就像刚睡醒了一般,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草帽滑落,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妘挽上前躬身行礼,老者端详了一下妘挽,声音洪亮道,“既是…惠阳来的,便是贵客,我们这样的小地方…拿不来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各位,还请贵客不要见怪。”妘挽道,“无妨,我们入乡随俗,不拘小节。”
老者起身,用鞋底敲掉烟锅子残余的烟叶,又从身旁的小袋子里捏了一小撮新的放进烟锅子里,用起火石点了火,抽上几口后道,“不过既然来了,也不会让你们受委屈,去吧,领小姑娘去吃些东西,我们这儿的花生糕…还是很不错的。”说罢,那个伶人便拉着妘挽身旁的侍婢要走,妘挽笑道,“去吧,我就在这儿……陪班主说说话儿。”侍婢一看主子松口了,便一蹦一跳地跟着伶人走了。
“妙音既让你来,可有同你说些什么吗?”班主问道。
妘挽道,“她倒不曾说些什么,只道让我来这梨园楼听一听戏。”
班主又抽了几口烟道,“不是老头我自夸,这梨园楼的戏就放在整个九州,也是数一数二的。老头我……唱了一辈子戏,也听了一辈子戏,这戏里唱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国仇家恨、壮志难酬,件件听起来在戏里,却又桩桩发生在这人世间,正所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妘挽轻叹一声道,“班主高见。可叹世人命途多舛,始终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虽然有些时候难得糊涂,但有些时候却不可糊涂。”
班主看了看妘挽道,“你呀……和她真像,都是不愿意把命运交由他人摆布。你可能还不知道,妙音啊,小时候也在这里生活过几年。她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带到了这里,我看她有些天分便将她给收下了,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不错,妙音是越长越出挑,再练上几年,准能成为名角,可惜啊,唱戏太苦了,她终是受不住了,便在一个深夜……从这里…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