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是个异类,难得有个同类出现,自然日思夜想地要见到对方。
但年幼的楚随从未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与她再见面。
那是个昏黄的傍晚,他从村里的小学放课,心情放松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自从那个仙女姐姐教他把耳朵藏起来后,他的人生似乎终于走上了该走的轨道。村人的“妖怪”论再也站不住脚跟——尽管他们对自己耳朵消失这件事也传出了七八种说法,但楚随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母亲昨天对他说,要带他去城里开始新的生活。
他呼吸了一口田间新鲜的空气,听着远处小山里隐约传来的鸟鸣,也张开双臂像只鸟儿一样自由地奔跑着,整个人终于透出几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活泼来。
经过村南草垛时,楚随还特地在那边转悠了一圈,想着那位仙女姐姐会不会是迷了路在这儿等他——他马上就要走了,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于是回到家时,太阳已经几乎完全要落下山头了,临近的几幢房屋都飘出了饭菜的香味和袅袅炊烟,引得楚随肚子也应和着叫了两声。
只是附近人家的灯全亮了,他家却还是黑漆漆一片,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没有饭香,没有站在门口张望的母亲,静得像是没有人住在那儿一样。
楚随脚步一顿,本在云端飞扬的心随着太阳一起落了下去。
他加快脚步跑回家,大喊:“妈妈?你在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屋子里传来了两声若有似无的闷哼,很快又消失了。
他丢下书包拉开电灯,灶台边还有刚切完的菜,如果再仔细点,就能发现,地上有一团头发。
妈妈的头发。
他瞬间就想想冲上二楼,但犹豫了一下,又拿起一楼木桌上的剪刀,猫儿一样悄悄地摸上去,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
离二楼越近,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越明显。女人的闷哼挣扎伴随着衣服撕裂的声响,隔着半遮半掩的木门清晰地传入他耳边。
“贱蹄子,你敢咬我?!”“啪——”
楚随记得这个声音。这是他们村里的一个地痞流氓,见母亲无依无靠在路上调戏过很多次,有几次还跟到了家里,是母亲哭着去村长那里好说歹说才消停点。
他握紧剪刀冲了进去。
房间里的画面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恐怖的。记忆中温柔美丽的女人此刻被压在床铺上,左脸肿如馒头,一身的汗水和血泪,朴素的衣裙几乎已经成了碎片,乳房被身上一只黑手粗暴揉捏着,口鼻被另一只黑手捂住,眼睛里已经绝望到没有任何神采。
楚随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有恶鬼在欺负他的妈妈。
那只恶鬼转头的功夫,剪刀已经插进了它的胸膛——可惜刀锋不够利,只堪堪进去了几厘米就不动了。
楚随恨自己为什么只有八岁,为什么不能再大一点,大到能够保护自己的母亲。
恶鬼被激怒了,它丢下几乎快没气的女人,扑过来掐他的脖子。人鬼力量悬殊,他怎么挣扎都没用,一张小脸憋得青紫,眼前也开始发昏,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它一同拖进地狱。
“不!”
等回过神来,楚随又觉得,或许自己已经在地狱之中了吧。
不然屋子里怎么会到处是血?不然他怎么能看到母亲的胸口插着那把自己拿来的剪刀?不然那只恶鬼怎么会拔出那把夺命剪,再一次向他走来?
月亮升起来了,银色的柔光透过玻璃小窗洒进来,清清冷冷,没有一丝温度。恶鬼站在床尾的阴影后,手里剪刀还滴着温热的、粘稠的血。
母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