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邻居或多或少都认识夏景和江子鲤,也因为可怜给过一点帮助,此时,家家户户或敞着门,或开了窗,窥伺的目光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扎在了两个男生的身上。
林尹就是这时候来的。
她比江子鲤更早看清了这个男人的丑恶,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气血上涌。
草草铺了粉底的脸不知是因为觉得丢人还是气的,涨的通红,感觉自己从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林尹快步走上去,在两个男生动手之前就拦开了他们,然后用自己几厘米的高跟鞋底狠狠踩了几脚男人笔挺昂贵的西装,骂道:“我儿子怎么样用不着你教。”
这个平素内敛的女人生气起来也没有多难看,男人本就疏于锻炼,瘦鸡似的身板被江子鲤一拳砸的已经没了抵抗力,此时只能嗷嗷惨叫。
踩完人,林尹一理长发,准备专心对付自己不省心的儿子。
她拉过江子鲤的手,说:“还在这干什么,给人看笑话?”
江子鲤不肯走,他扯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说:“现在不行,我得陪着他。”
“你……”林尹气的说不出话,她瞪着男生,男生也更坚定地看了回去。
江子鲤一回头,另一只手飞快抓住了夏景的手,死命要往他指缝里塞,夏景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往常那样,任由他握紧了自己。
指尖颤了颤,夏景也握紧了他的。
林尹知道自己儿子这狗都不待见的驴脾气,便立刻转了炮口。她纵横职场数十年,最知道怎么往人心里软处扎刀,稳准狠,手都不带抖的。
林尹看着夏景:“孩子,你说你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吗?你说一句能,我就放开他,不再干涉你们。”
夏景沉默了。林尹的话就像一把火,从心肺开始,把他整个人烧穿成一捧灰。这灰在江子鲤掌心里握着,支撑着他最后的血肉。
江子鲤最怕他露出这样的眼神,这种心疼席卷而上,压过了他以为自己最恐惧的东西。
他本以为自己最害怕这样的场景,最害怕自己辛辛苦苦掩藏的性向被他家人、被所有人知道,然而此刻才明白,这种恐惧在夏景的这种眼神下简直不值一提。
他把手握的更紧了:“妈……求你。”
“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求我一次,挺不容易的。”林尹扯了扯嘴角,“但这招现在不管用,家里决定把你和江羽一起带到国外,正好妈妈在那边的项目也建起来了,教育资源不会比你国内考的学校更差。”
“别跟我说想留在北城,儿子,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说着,她再次转向夏景,声音并不高,但句句都往人最疼的地方戳:“孩子,阿姨掏心窝子问问你,你想让小鲤一辈子抬不起头吗?”
夏景浑身一震,他被刀扎的多了,本以为自己已经不怕疼了,只是这一刀扎的太深太重,他有些承受不住。
他抬起眸,深深看了江子鲤很久,然后在江子鲤骤然惨白的脸色中一点一点抽出了自己的手。
最后的灰也散了,他一无所有了。
江子鲤脑子是空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林尹拉住,又怎么被拽出的棚户区。只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夏景和那个嗷嗷直叫的男人被留在了棚户区深处,距离远到已经看不清了,但江子鲤知道,他还在看自己。
他突然想到和夏景第一次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那天,看的那部家庭伦理剧,心想原来人的一生是早就定轨的,从生到死,都好像是为了这样数不清的戏剧性而做出每一件事。
江子鲤离开了这段不被人接受的关系,离开了所有指指点点和唾骂,离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恐惧,却把这些全部留给了夏景。
他并没有如自己预想的那样感到如释重负,反而身体最重要的地方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让他从此变得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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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冰糖雪梨
后来
江子鲤在飞机上安静了很久,空乘给他递水时,机械地说“谢谢”,不小心撞到人,又说“抱歉”。
乍一看,他好像就是一个街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仔细看,才能发现他眼神浑浑噩噩空的吓人,里面好像盛了许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等到下飞机的那一刻,被另一个城市的嘈杂包围在身上,江子鲤恍惚间抬头看了一眼好像和北城没什么区别的天空,觉得有点荒谬。
他的一生好像就被这样潦草地安排着,随波逐流地来,随波逐流地去。
随着喧闹人声一起来的,是手机短短几秒内急促的震动。江子鲤下意识摁开屏幕,却看见是他的老师和同学提醒出成绩的消息,群里已经炸锅了。
他不甘心地往下翻了很久,直到红点都被抹干净了,也没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个人的消息。
林尹在旁边用余光瞟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谁给你发消息呢?”
江子鲤嘴唇动了动,他拇指下是无数人放烟花和喜悦的表情,微弱的光映在指尖,显得苍白而无力。
“没谁。”他抗拒地低下脑袋,又重新把之前草草划过的消息看了一遍,未读通知里有询问他考怎么样的,有四处通知自己发挥超常的,还有小部分,哭诉正式成绩比估分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