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轻柔的拥抱,从午后一直到黄昏。他时而轻吻我的额头和眼睛,我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应他。
只是紧闭双眼,任自己在这样一个无关权力的时刻,干干净净地爱他,也被他爱着。
各坊将要落锁时,我送他到韦宅之外。
齐郎笑着把手中的槐叶冷淘和樱桃酪浆递给阿鸾,说是方才从西市买回的。
“我会让这一切都尽早结束的。”他骑在马上,对我回头一笑。
我冲他摆摆手,“路上当心,回去快用晚食吧。”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永宁坊的街巷,我呆呆地站了许久,才被阿鸾拉回了韦宅。
障车
那日以后,武延秀没有再来找过我,我也没有再找过他。
那些塌陷在肉欲和迷失中的时日,仿佛水过无痕,了无踪迹。
我偶尔进宫,也不再留心于相王和李显的明争暗斗。
只是婉儿和阿姊的新策,总能让我振奋。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皇后又发了一道懿旨。在大明宫中设“内将军”一职,由习武的世家娘子担任,掖庭中的罪臣家眷,也可以职掌此事。
掖庭的天空,从来没有这样广阔过。
阿姊知道我今日入宫,特意派人在掖庭等我。我草草看过掖庭近来诸事,发觉自己也无需再来,就跟着贺娄尚宫去了蓬莱殿。
进门行礼,我见阿姊和婉儿并坐一处,随口问道:“怎么今日还是不见文慧?”
“她母亲过世了。”婉儿轻声说。
我点点头,“那也该让她多歇息几日。”
婉儿淡淡道:“她母亲与她父亲是和离过的。你也知道,当年则天皇后特准天下被休之母得子女服丧,也只有一年,和离之母也是一样。若以皇家以日易月来算,她很快也要回宫的。”
我记得这件事,那还是宜孙的母亲去世的时候。
我耸耸肩,有些激动地说:“父丧斩衰三年,为最重孝。在高宗朝之前,若父卒后母丧,为母齐衰三年;若父在时母丧,为母齐衰一年。这样说来,若嫡亲之母先去世、父亲再去世、继母最后去世,子女为继母服丧,竟比嫡亲的生身母亲还要长。
“想来则天皇后就是看到了这样的不公,才上书请高宗皇帝允准,无论亲父在否,天下子女为生身嫡母一律服齐衰三年。”
“是啊,可是则天皇后,却并未将天下和离、被休之母与齐衰三年的母亲等同看待。”婉儿看了我一眼,又对阿姊笑着说。
“婉儿说的对”,阿姊接过话来,“今日我便决定,给天下所有母亲一个公道。子女服丧,无论在家母还是和离母、被休母,无论何种情由,一律齐衰三年,此后不得改回!”
她的目光坚定明亮,我不由得心生希望,将二十年前没能达成的夙愿说出了口。
“皇后殿下英明!这是福泽万代之事,天下女子得皇后殿下庇佑,定能谨记皇后恩德!可是团儿还有一个请求,不知阿姊可否一听?”
阿姊笑着扶起我,“看你这架势,倒是不小的事呢。”
“阿姊,《礼记》中曾说,子思不许其子为休妻服丧。其中因由,无非是‘非父之妻,母则非母’这般荒谬的道理。母亲怀胎分娩,岂能因为与父亲再无关系,而白白被夺去了母子亲情?”
阿姊点点头,“说得不错,所以我今日才要下旨。”
我接着道:“天下母亲,并非人人都诞育子女。而为子女者,并非人人都能为亲生母亲尽孝服丧。阿姊,嫡庶之分让多少女人生了孩子还被夺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这才是对女人最大的不公。团儿恳请阿姊,能使天下庶出子女为亲生母亲与嫡母,同等服丧尽孝。”
阿姊的神情难以捉摸,沉默了许久才说:“团儿,许多事不能乱了章法。嫡庶之别若要废除,你还指望我这个皇后的身份能护你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