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指着身边的一匹空马,“快上马,随我去静法寺。”
我头脑一空,将心里的惧怕问了出口:“慧苑怎么了?”
“他快要死了。”
我骑着马跟在阿兄的身后,穿过长安城无数的市坊街巷,整个人却极度茫然。
慧苑和李旦的脸在我眼前交错,又都变得模糊,纷纷离我远去。
阿兄把缰绳随手扔给寺中的侍者,急忙拉着我进去,我却突然很难迈开步子。
“怎么了?”他回头蹙眉问道。
“我……他……他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阿兄的双眼闭了一瞬,又拉着我往前走,“你若还想见他最后一面,就快一些。”
我如行尸走肉一般,拖着步子跟在他的后头,却听慧苑屋外的侍者大喊着,“净觉禅师!慧苑师父他已经……”
“闪开!”阿兄推开侍者,大步冲进了慧苑的房内。
我站在门里,看着阿兄怒号着奔向慧苑的身旁,那沿着嘴角一路漫开的血渍已经干涸,褐色的斑点紧紧抓着麻白色的中衣。
慧苑的脑袋歪向一旁,左手无力地垂在塌沿,像是昏睡过去了一般。
“慧苑!慧苑!”阿兄抓着他的手,不甘心地喊着。
我怔怔地往前挪步,绕过阿兄、绕过床榻,看到了慧苑了无生气的面容。
握起他的另一只手,手指微凉,仍有余温。
距离指尖三四寸的地方,是一张揉皱了的宣州纸。
我将它细细铺平展开,上面的字迹和内容,都很熟悉。
那是慧苑的字、阿兄的诗。
“空羡梁上燕,一只到白头。”
元夜
屋外窸窣的脚步愈来愈乱,一声吱呀的推门,我回头望去,贤首国师步履蹒跚地冲了进来。
六十五岁的贤首国师,在看到慧苑的尸身后,跌倒在榻边,整个人如孩童一般嚎啕大哭。
贤首国师的样子引出了这一整日的哀痛,我挪到阿兄身边,靠在他的肩头,也终于哭了出来。
“国师”,阿兄一手扶着我,一手伸向国师,“国师春秋已高,切莫悲痛过度。”
国师哭着摇头,“早知你这样废寝忘食,我又何必交给你音韵训诂的事!”
“国师,慧苑他早已完成自己的愿望。能为国师做些事,他心里是很高兴的。若是没有《华严经音义》一书,没有顶着这口气,他只怕早就……”阿兄别过脸,不忍再说下去。
国师的肩膀仍忍不住颤抖着,眼睛不愿离开慧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