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的李旦不得不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李显面前,跪下身来。
“国法与人情,的确都要顾及。阿兄与我、与阿月,血浓于水,真心相待,我二人自然不可辜负。可圣人亦是君王,国法不能废。臣恳请,国之庆典诸场合,仍允弟妹行君臣之礼;待私下相见,再无他人,方以家礼亲近。”
我听出了他的话中漏洞,这国之庆典与私下无人,中间会有多少通权达变的空间。
李显玩味一笑,歪头看着李旦道:“就如安国相王所言,下去拟诏吧。”
“阿兄”,太平公主似有几分着急,“阿兄错怪阿月了,阿月是觉得长辈向晚辈行礼,看着亲情淡薄,不曾有半分不敬兄长之意。”
“我知道我知道”,李显摆摆手接着笑说,“我也总不想你和四郎在我面前拘束的,就这么办吧。”
公主和李旦相视一眼,只能千恩万谢。
“对了,今日为裹儿吹笛的寿春王,当真是个仙人”,李显又道,“从前要封你为亲王你不愿,今日我便做主,将你的实封增至两千户!”
温王李重茂、以及被立为太子之前的卫王李重俊,也不过食实封两千五百户。
只不过是安国相王的嫡长子,李成器便也要遭受李显无端的猜忌和试探。
一身月白衣袍的李成器急忙上前跪言:“圣人谬赞。能为安乐公主奏曲,是成器之幸。但实封之数,一千五百户我已受之有愧,这几年更是贪玩成性、纵情声色,于国无功、于家无益,实在无颜再受皇恩。”
我转头看向身边侍立的阿鸾,小小年纪果然还不懂得掩饰,竟眼含担忧、直勾勾地盯着李成器。
我在心中轻叹一声,罢了,李成器和李隆基不一样。
“圣人若要奖赏寿春王,该投其所好才是啊。”我向前俯着身子,故作轻松地说。
“此话怎讲?”
我低头一笑,“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寿春王沉迷音律,府中姬妾众多,日日笙歌艳舞。团儿以为,圣人从宫中挑出十几个姿色绝佳的歌姬,才能送到寿春王的心坎上。”
李显哈哈一笑,倒真如长辈一般对李成器说道:“才二十八岁就沉迷声色,实在不该,你就不如你阿耶。”
李成器叩身谢恩,又看了我一眼道:“阿耶与韦姨两情缱绻,恰如圣人与皇后。成器没有这样的缘分,心中只有羡慕。”
隐忧
李重俊被册立为皇太子的同月,因政变有功被封为郡王的五位大臣,除张柬之年过八旬、病逝家中,其余四人皆死于流放途中。
李旦在王府中,对着袁恕己曾经的书信,只是叹气。
“从你劝他辞去中书令之职而无果时,就能想到今日的局面吧。”我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着。
他讥讽一笑,“圣人竟装作不知,将虐杀他们四人的罪过推到武三思的头上,说是他错解了自己的意思。”
我也皱眉叹道:“武三思如今是骑虎难下了,他不似驸马都尉武攸暨能彻底放下,心中总还惦记着武家荣耀。如今除了替李显扛下罪名,他也别无选择了。”
“他们几人的家眷,男丁十六岁以上者皆流放,女眷……”
“我知道的,有我在掖庭,不会让她们吃太多的苦。”
他倦怠地靠在我身上,微微点头,终于不得不放下一桩心事。
“对了,这几日怎么总见你在拾掇玉娘的东西?找到她了吗?”他盯着我手中的素银钗问道。
我无奈地摇摇头,“我本想找些隽娘从前的东西,却始终找不到,玉娘用过的也能勉强装一装吧。”
“你……”他起身惊问道,“要去见太子?”
“是。”
“你是为了……皇后和安乐公主?”
我咬着下唇,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意图,点了点头。
他重新靠在我的身上,轻叹道:“既然决心立了太子,又何必打压他的地位,最后总要搅得鸡犬不宁。”
“虽然李显是为了自己,才给几位公主开府置署,但我还是替她们高兴。而且我总觉得,裹儿的这个要求,该是受了婉儿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