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同谢恩,可心里都明白,持盈的事不会就此终结,但除了一拖再拖,又真的别无他法。
他牵着我走出流杯殿,我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愉悦,回头望去,只觉得这座流杯殿比瑶光殿孤绝许多。
“你等等我。”
我松开他的手,重新跑进流杯殿中,见阿姊竟独自一人望着炉火出神。
美丽的脸庞映着火光,在一片跳动的明亮中,十五年的房州岁月镌刻在她皮肤的纹路里。
“阿姊”,我轻步走到她的身边,蹲下来说道,“我是真的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我知道,你也要记住”,她只是随意一笑,“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你是不是相王的家眷,你都是京兆韦氏。”
“我永远都记着,我是阿姊的妹妹。”
她轻轻点头,“快去吧。”
“临淄王和中山……”
“你为何要……”
走出太初宫,我们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他无奈摇头一笑,“你先问吧。”
“临淄王和中山王犯了什么错,能叫你专程进宫请罪?”
“三郎和五郎在上月击鞠,虽已过了二十七日孝期,可日子总归太近。又是拽着卫王一起,圣人和皇后当然生气。”
我这才反应过来,李重俊在流杯殿外罚跪,裹儿说他在孝期击鞠,原来是他们一起。李隆基何时同李重俊交好了?
李重俊人虽跪着,可当时眼里的明亮,丝毫不下于从前跟着李重润的时候。
“临淄王是在讨好日后的太子?”我不禁皱眉问道。
“他长大了,凡事有自己的考量,只要不太出格,我也不愿多管他。近来连郡王的薪俸都不够他用了的,也都是我在添补。”他刚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急忙住了嘴。
是啊,只要不太出格……顺手害死李仙蕙,算不算太出格?
“你刚才为何要为我说话?”他见我不语,又转移话题道。
“不算是为你说话”,我叹道,“我知道你不愿放弃南衙兵马,这份说辞出自我的口中,她听起来会没有那么刺耳。
“我曾说过,这个皇帝若在你和李显之间,我宁愿是你。”
“即便……在你知道了懿德太子之死,我也有责任之后?”他的声音发颤,语气充满了怯懦。
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他,看着他认真地说:“也许你和李显,最终是没有区别的。可至少从现在看,你总比他强些。”
他重新握住我的手,眼睛里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慢慢说道:“我和他,是不一样的人。”
也许他说的是真的,也许他真的不会有意加害自己的亲人。可是我……还能相信他吗?
“对了”,我突然想到,“今日你为何专程到流杯殿来,演一出你侬我侬?”
“这几日,贬官的诏书接二连三,许多人都与我颇有交情。你一直在皇后殿中,我实在担心……”
“你担心我阿姊把我扣为人质?”我很是意外,笑而摇头,“我阿姊她不会的。”
“关心则乱,我必得亲自来看过才能安心。”
我不禁好奇问道:“若是我真为人质呢?”
“那……”他的视线飘向远方,握着我一直向前走着,“许多事就可以提前做了。”
原本听到此话应该震惊,可我竟异常平静,甚至脑海中反复思量的,是他话中的漏洞。
“那你今日这般,就不怕我阿姊原本无意,觉察出你待我如此情意,又生了扣我为质的心思么?”
他的脚步似乎滞了一刻,很快就低头一笑,“我见她没有此意,便想着让她知道,我亲往皇后殿中,是情难自已,不存试探之心。”
百鸟裙
神龙元年五月,随着皇帝李显扶柩西行,则天皇后的棺椁被抬入封闭了二十三年的乾陵,大唐王朝的国都似乎永远地回到了长安。
我虽是长安人,可自小离家,算起来大半生竟都是在洛阳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