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不动声色地将李重润推向死亡,就能在这场政变中背刺太子,连带着也一定会波及阿姊和仙蒲、裹儿。
那曾经围绕在耳畔的誓言,他对我至亲性命的保证,我不会再相信了。
他伤害我的阿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我也不能躲在持明院无动于衷。
“我要去东宫。”
慧苑轻轻点头,“好,我去寻些经卷,你佯装是带给慧范的便好。”
“不可!”安平简急得站起,在我和慧苑之间喊道,“宫变万分凶险,你怎能去涉足?何况相王筹谋多日,你此时过去,平白无故增添了变数,岂不是要功败垂成?”
“安平简”,我怒气冲冲地回道,“太子、相王,抑或是陛下,谁做皇帝,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又有什么区别?我只要我阿姊一家平安。”
“这么多人的性命牵挂于此,你怎可以置之不理!”
“这么多人的性命?”我反唇相讥,“若是没有政变,死的人岂不是会更少?”
突然一个转身,我被禁锢在一个结实的怀中,刺骨的冰凉抵在脖间。那个曾鲜衣怒马的郎君安平简,竟用一把弯刀逼着我。
“团儿,我真的不想如此,可我不能把相王府和安宅的安危弃之脑后。”
慧苑向前一步怒斥道:“安郎君!佛门清净地,你怎能动用兵刃!”
安平简不过轻瞥一眼,嘲讽道:“你一个出家人和相王孺人同住,就不怕辱没了这佛门清净地吗?”
慧苑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安,本就苍白的面容更加没有血色。
“安平简,这把刀是刚杀过人的吧?”我背靠在他的胸前,讥刺道。
刀柄上小麦色的手开始发抖,安平简果然心虚了。
隔着半个屋室,我的目光对上了早已立于门槛之外的玉娘。
她微笑地看着我,神态松弛,目光坚定,轻轻点头,便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我违背戒律的事,自会向师父请罪,但安郎君手持刀剑,绝为持明院不容,我现在还是这里的主人。”
良久,慧苑似压着怒火,撑着身子平心静气地说。
“慧苑,他不会伤我的,你先回去吧。”
我不想让慧苑为我出头,也不愿看到他拖着疲累的身子耗在这里。
我也已不像从前一样信任安平简,但他并不会真的杀了我,他对杀人的愧疚之心还很重。
“阿来,送慧苑法师回去。”安平简也在一旁说道。
慧苑仍站在我身旁,眼含怒意地看着安平简,与他僵持不下。
“慧苑,我与安郎君有话要说,我若有事一定会去找你的。”
慧苑终于垂目片刻,担忧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任由阿来扶着出了门。
安平简终于放开了我,在慧苑的身影隐没于眼前时,他丢开手中的弯刀,在石砖上碰击出清脆的声响,整个人又跌坐下来。
“你就不怕我用这把刀来威胁你?”
他嘴角滑过一笑,抬头看我,“团儿,你不会的。”
“人是会变的,除了相王,还有你我。”
“但你至少不会杀人,像现在这样冷静下来,也不会做什么冲动的事。”他仍旧有点哆嗦地说。
我有些心软,蹲下身子凑到他的面前,轻声说道:“平简,我虽没有亲手杀过人,但也曾因自己的报复心让人丧命。若真论起来,我才是那个杀了人的人。
“况且,你我同在宫门王府,早就见惯了生死有命,半分由不得自己。那个太常寺的乐工被二张笼络,即便没有你,政变过后他也会被清算。”
我言不由衷地开解着安平简,也仿佛是宽慰十年前的自己。
琥珀色的眸子有些异样,安平简似乎终于被我触动,他靠在墙上,无力地说:“团儿,我少时渴望驰骋疆场,并非不懂战场上杀人如麻,但这和眼前的事是不一样的。”
他还不想屈服,眼前这个已经落入波诡云谲的宫廷中的安平简,在同那个长安城里鲜活明朗的安国郎君纠缠不已。
“平简,身不由己,心不由己,你既有阿罗和女儿要护着,就一心一意以她们为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