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净法师的译场设在荐福寺,国师有心回避,如今住持在崇福寺和西明寺两座大寺,要忙的事也多得很。”
我点点头,“听慧苑说过一些。对了,你这里一无所获,你可有发现?相王府里还有别的眼线吗?”
原本澄澈平静的双眼起了些许波澜,他缓了缓,只是安慰我道:“虽没有什么结果,可这半年来都不曾再发生什么,你也不必总放在心上。”
“我只是好奇,想利用我连累太子妃或你的,究竟会是哪些人?”我蹙眉思索着,“按眼前错综的朝局来看,应该是二张兄弟,可我们同在御前服侍,实在看不出任何异样。”
“相王,他……来了。”刚刚退出的齐郎又匆匆进门,对着李旦含混不清地说。
犹豫了一瞬,我还是问出了口:“谁?”
“炼丹的道士罢了,你先歇着吧。”他轻声说着,在我额间印下一吻,转身匆匆离开。
我知道那不可能是炼丹的道士,他还是对我有所提防,不敢全心去相信,我是真的希望他来做皇帝,而不是李显。
没过几日,宫里就果真出事了。
我一连几天都在掖庭忙着,晚间回到含凉殿旁的内室时,婉儿已在等着我。
“检校太子左庶子魏元忠、司礼卿高戬联合奏表,历数张氏兄弟种种恶行,力劝陛下将他们赶出宫去。二张兄弟反告魏元忠和高戬有意谋反,凤阁舍人张说便是人证。今日陛下召他们几个,连同太子和相王,在殿内对峙。”婉儿开门见山地说完。
“谋反?”我很是震惊,“二张并不愚蠢,这是在做……”
话未说完,我便想出了几分。
魏元忠是东宫署官,自然是太子李显的人,高戬频频出入公主府已是人尽皆知的事。
张昌宗和张易之是在对李显和太平公主发难。
他们虽因李重润的事得罪了李显,可是与公主素日也有往来,断不至于又毁了一条后路。
张氏兄弟最大的靠山,无非就是陛下了……陛下!
昔日来俊臣的面容浮现在我的眼前。
“婉儿,他们是……得了陛下的授意,唯恐太子羽翼渐丰吗?”
“我也是如此猜测的,前几个月,依附二张的夏官侍郎、同平章事李迥秀被弹劾贪污,陛下贬其为庐州刺史。一个小小的贪污案子,竟能让李迥秀被罢相,陛下怎能丝毫不顾及二张兄弟?那可是她的颜面。”
“你以为……”我慢慢回忆着前几个月未曾留意的朝政诸事,新的猜度浮上心头,“陛下这是引蛇出洞,做出一副不徇私情的样子,好叫朝中与二张为敌的人都纷纷上表,再从中挑出太子的人专门对付。可是这又关公主什么事?”
婉儿眼波流转,只是看了我一瞬便移开了,不再说什么。
公主的事她不愿让我知道,我也不能多问。
“所以”,我又接着方才的话道,“鸾台侍郎韦安石便上钩了,在这之后列举张易之的罪过,被陛下贬为扬州长史。那张说今日作证之后,陛下是如何处置的?”
婉儿微微蹙眉,“张说反推了证词,说魏元忠没有谋反之意,是张昌宗威胁他作伪证。”
“什么?”我更为困惑,“张说在张易之手下编纂《三教珠英》,早已是二张同党啊!”
“人心能用很多东西收买,钱财、官位、宗族平安”,婉儿微微一笑,像是在轻视张说,又像是一记自嘲,“还有道义、名声,和以后长远的日子。”
“那……陛下又是如何决断的?”
“魏元忠贬为高要县尉,张说和高戬流放钦州。”
时隔多年,来俊臣冤屈狄仁杰和李昭德的事还历历在目,我不禁含了一口冷气道:“陛下已经多年不曾这样处置谋反冤案了。”
“苏安恒固然也是陛下的棋子,可他的奏表也在陛下心里扎了刺,如今朝中许多权臣都盼着太子即位。陛下老了,她不会对这些毫无芥蒂的。”
“盼着太子即位的朝臣,未必就真心依附他,不过是对皇位回到李家手里心急如焚。陛下借着此事敲打太子,又有什么用呢?”我忍不住嗤笑着。
“团儿”,婉儿没有接话,身子微微靠近过来,盯着我的眼睛问道,“你不觉得这件事,相王摘得太干净了吗?”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不过片刻就明白了婉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