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1日,李清智出狱了。
他在狱中表现良好,黄襄帮他多次申请减刑,最终只坐了八年牢就出来了。
出狱之后的李清智过了一段别扭日子。他已经与这社会脱节了,人们说的话、做的事,就连未曾变过的街道景色都让他感到相当陌生。
站在茫茫的十字路口,徒留一声感叹。
惩教局为他安排了一个饭店的工作,说是帮厨,其实就是洗碗工。在阴暗后巷里,李清智蹲坐着,低头看着一盆泡沫愣神,仿佛昨日那双洁净美丽的双手还在签署上亿的商业文件,今日就要在残羹冷饭的污秽中洗涤锅碗瓢盆。
他甚至重遇了多年的助理。当年的小助理已经自立门户,成为投资公司大老板。
“李副……师哥!”
李清智只想逃离,却被小助理一把拉住。
“师哥,怎么出狱不跟我说一声。以你的才华何必在这里洗碗呢。这样,我公司正缺人,你可以过来……哎……”
李清智耍开他的手,消失在巷尾。
另一边,黄襄为他准备了一场接风洗尘宴。八年过去,黄襄却依然那副模样,辫子粗粗的,甚至都没有脱发困扰她。
坐着轮椅的姨妈也特意前来,摸了摸李清智沧桑的面容。不过才四十岁,他却早已是尘满面、鬓满霜;穿着粗蓝衣服,留着小平头,眼角也爬上了皱纹,唯独腰杆依旧挺得直直的,保留着他最后一份自尊。
“常言道,四十不惑。阿智,你现在还觉得有那些疑惑的吗?”姨妈问。
李清智沉默着摇摇头,他现在的人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困惑了。他低垂着眼眸,黑黢黢的眼珠子没有任何情感,这让黄襄甚是忧心,她怕大表哥的悲剧再重演,她提议为他寻一份工作,但被拒绝。
令人惊讶的是,李清智提议要去拜祭一下张隽和张父。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没有面目给你们上香。”李清智给他们都上了一炷香,“我知道我有罪,我这辈子都将背负罪人恶名。”
一种名为愧疚的色彩攀上了他的面庞,眼神里也终于有了波动。
在狱中的日日夜夜,他都在忏悔,觉得是自己的不理智害死了旁人,才会让哥哥和侄儿横死,这些都是他应得的报应。他一直在监狱里循规蹈矩,为的是自己还没有给哥哥和侄儿上香,未曾见过他们最后一面,未曾在死者面前站着悔罪。
如今,他已无所托。光线靓丽的辉煌岁月已成为泡影,就连最后的家人都未能留住,他已决心去死。
次日,他在五金店买了一捆又粗又大的绳子,店家还吹嘘自己的绳子质量好,能提一千斤的重物。
“用不着一千斤。”李清智低沉地说。
随后他最后一次见了哥哥和侄儿,想说的话很多,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留下断断续续的哭声。他提臂抵着额头,不知道哭了多久,把整只臂膀衣服都浸湿了。
他不愿长留人间,打算在墓园山上寻棵树吊死。
不料转身却遇见了一个男人——梁愿。梁愿已经长大了,成了一名翩翩有礼、清秀俊朗的硕士生,今日前来,特来祭奠老友。
“你是……狗剩儿的二叔?智……智叔?”
李清智挠了挠头,问:“你是那个华辰的朋友。”
“是。”梁愿拿出一个小风车和一本《五年高考叁年模拟》,递给李清睿和李华辰。
“你有心了,还常来看华辰他们。”
梁愿只道:“谁让我欠他钱呢,这辈子我都还不了。”他瞥见李清智脸上的未干的泪痕和浸湿的臂膀,便知一二,又问:“智叔是怎么……怎么来呢?公交车?”
“是的。”
“那我送智叔回去吧。”
“不必了,我还没拜完。”
梁愿却拉起他的衣袖,劝他回去,“今天拜不完,明天拜嘛,都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