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朴坐在马车里,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长袖,他跟随先帝上过战场,兵器见过无数。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才在太和宫寒光一闪的应是箭矢。
除了皇帝还有谁能在皇宫布置兵卫?如此想来是要对付谁也显而易见了……
而一想到这个可能,姚朴顿觉周身寒彻,手指不断缩紧。随而是清脆一声,姚朴倏地觉手上一痛,他低头向下看去,拇指上的玉扳指碎成了两节,被握在手心中的那一半玉碎的断口深扎进肉里,向下淌着血水。
出了皇城,再走上十二里地就是丞相府。
不等相府的仆役上前搀扶,姚朴自己踩着杌扎下了车,他面色阴沉,身形也不似往常挺拔,“啪嗒”声不断,待秋杳提着灯走上前来,众人才发觉他被衣袖掩住的左手正在滴血。
“丞相,你受伤了!”一个仆役惊呼。
秋杳赶紧迎上去,神色冷静:“家主,赶紧进去吧。”
姚朴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走了进去。
秋杳看着身后的众人,吩咐道:“丞相府的规矩大家都懂,今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留下两个人将地上的血迹清理了,其他人回去值夜。”
“是。”
秋杳不放心姚朴,吩咐完便跟了上去,只是她前脚还未踏进姚朴院中,便听见冷冷一声:“站住。”
秋杳收回脚,弯下腰:“家主。”,行完礼,秋杳起身看过去,院中未掌灯,只有玄烛清辉,秋杳看见姚朴站在那,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那片兰花,他的脸隐在黑暗,墨发上的玉冠,和束冠的玉簪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温莹的光。
“家主,处理下伤口吧。”
姚朴:“……”
“家主?”秋杳又喊了他一声。
“秋杳,你下去吧,今夜不必当值了,伤口本相自会处理。”
“是,家主。”
秋杳转身欲走,但想了想,她将手里的提灯放在了地上,而后离去。
姚朴弯下腰,那只受伤的手抚上那朵最漂亮的兰花,血珠一点一点浸进土里,他的右手颤抖着,动作轻柔地掐掉其中一瓣。
他口中喃喃:“陛下…”,声音很轻,就像澹澹烟般虚无缥缈,暮夜无知。
姚朴将那瓣花抓在手中,心里有一瞬的叹足,虽说他事先服下解酒丸,但酒中的迷药却是始料未及的,如若他怀里的帝王再晚一瞬挣扎起来,他也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做出什么逾矩的事。
姚朴深叹一口气,踱步回到屋里,他径直走到被香烛供奉着的圣人像处,右手张开,那一花瓣悠悠扬扬落到香灰里,他没再跪下身姿挺拔,第一次抬头看向立在其上的圣贤先师,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随后只躬身拜上一拜,吹灭了香烛。
……
德清宫内。
江楚然全然不知姚朴这边的心境,她将锦袋拆开,拿出来的是一条珠链,江楚然在烛光上端详好久,上面缀了九颗明珠,她撑着头,柔夷一下一下拨弄着那些珠子暗想:这姚朴不会骗她吧……
但转念一想:应该不会,酒和迷药都喝下了,哪里有脑子骗她?
江楚然低头看去,目光突然一顿,将那颗最大的珠子又拨了回来,捏起来看,才发觉上面竟细细刻了两个字,她对着云枝道:“云娘,你将烛台拿得近些。”
江楚然凑近,眯着眼去看,口里也不自觉出声:“沄……沄渘。”上面是自己的小名。
她这才有些放心,天下知道有资格且敢这么叫只有她母皇江君兰一人而已。
“云娘帮朕带上。”
江楚然朝云枝伸出手,漏出自己的手腕,云枝上前,跪下来,将珠链给她细细扣上,江楚然晃了两下,笑眯眯地问道:“如何?”
云枝盯着少女的手腕,明珠难得衬出眼前帝王的少女娇憨:“和陛下很是相配。”
江楚然把玩着这漂亮的小物件,突然想起什么,她看向云枝:“云娘,你说朕是不是应该也给丞相还一份礼,他这次放好大的血。”
云枝跪在她身后,拿着鎏金玉梳给她顺着发,手感格外的好就如丝绸般:“自然不必,陛下是天子,便是罚也是赏,何况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呢。”
江楚然的小脑袋点了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