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那些围观的人进不来,只能遥遥的看着。
而远处是身着帝服的景伏远,他站着,微微昂着头,似在睥睨这属于自己的天下。
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看他狼狈,看他混乱不堪,看他全身上下几乎没哪处是好的,没哪处是干净的。
左是晋楼,右是隐楼,为起这两座高楼,生灵涂炭,他的百姓们活生生饿死无数。
可他却站在这两楼之间的数千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这一片沟壑的土地。
景伏远轻松愉悦的笑了。
忘禅停在台阶之下,仰头望着他的笑容,闭紧了双眼。那一瞬间他的耳侧响起了太多的声音,可到底因为景伏城那张脸的骤然出现而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舍不得、舍不下,更不肯舍。
从鸿鹄寺至乾清宫,三十里,一千五百余台阶,三天三夜,猩红的血液浸湿长阶,忘禅不求神佛渡自己过苦海无边,只求神佛佑景伏城岁岁月月可长安。
“忘禅大师,快请起。”
当着天下百姓和群臣之面,景伏远何其温柔可亲的将狼狈的忘禅扶起来,甚至挽住了他的手。因为见他的双腿烂肉模糊已经不堪支撑自己的身体。
“朕听闻你为朕祈福,甘愿跪拜前往皇城,甚是感动不已啊!”景伏远一副令人作呕模样,叹息着开口道,“只是为难了你,将自己折磨成如此模样……来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给大师备水、备药!大师今晚便歇在宫中,如何?”
“大师虔诚啊,看来我大景未来可期……”
“我大景有此明君,何尝不能一统天下?”
“大师如此虔诚,定能佑我大景天下苍生……”
……
世间万人叽叽喳喳,忘禅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回过头,摁住景伏远的手,再开口时嗓音已是沙哑,微弱得几乎让人听不到了:“小城……如何?”
景伏远脸色未变,刚要开口,却见一旁另一个臣子突然开口道:“大师何必再提那谋逆的叛徒,他大逆不道,自然是早被一杯鸩酒赐死了!”
忘禅突然觉得自己的双手发麻,连那杯递过来的美酒都接不住了。
那些叽叽喳喳的话一瞬间在耳朵里全成了听不懂的字符,闹哄哄的。
他根本就没时间去思考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眼前一黑,突然“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无牵无挂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有一年杏花微雨时,秦持玉将藏了一个冬的花花草草全都搬出来晒太阳,景伏城问他为何要这样费心费力的顾着这些花草,这些花草又不能带给他任何的好处。
皇兄告诉他,这世上给自己带来不了任何好处的东西,都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那时候景伏城还小,秦家正处在风头正盛的时节,秦持玉在皇宫里几乎可以说是能横着走。
景伏远刚刚认了母妃,独留景伏城一个人在这凄幽的冷宫,但他很想得开,如今的生活早已必从前吃不饱穿不暖好了太多了。
更何况还能时不时的偷跑出宫来秦府寻秦持玉玩儿。
秦持玉闻言皱紧了眉头,伸出手道:“把你的手给我。”
景伏城不知所谓的把手放过去,被秦持玉捏着去触碰那些花草,挨个儿的试了一遍。他没懂是什么意思。
秦持玉问他:“你闻闻,有什么味道么?”
“不就是普通的花香味?”景伏城闻了好几次,愣是没闻出什么特别的来。
秦持玉叹了口气,将那些被弄乱了的花丛又重新理顺,道:“可你想,若这世上一丁点花香都没了,该是怎样的乏味。”
景伏城不置可否,但后来再也没问过秦持玉为何要如此费心费力的侍弄这些花草。
只是过了许多年后,秦持玉总会时不时的想起这一日——他想这兄弟俩从骨子里或许根本就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淡漠,一样的自私,一样的只将万物生灵划为对我有用或者对我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