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绛生,则魔骨生;涟绛死,则魔骨死。
别无他法。
观御许是早已料到会是这么一个令人绝望的回答,是以听询春说完,他只是轻轻颔首,神色藏在晦暗的光线下,让人捉摸不透。
询春以为他终于认命,熟料翌日便见他割掌放血。
“日后记得盯着他用药,外敷内服都要盯着。若他嫌苦,可以拿些蜜果蜜糖给他。”他将血制成粉末,递给一旁白灿灿发着光的灵体,“他吃不饱时,还麻烦你将此物置于饭菜中。”
灵体接下白玉瓷罐,里头的粉末颜色猩红,掺着丝丝缕缕的桃花香气。
“不用多放,”观御将手擦净,叮嘱道,“免得叫他察觉。”
灵体颔首应下,折身走出长生殿,化成一缕白烟在眼前。
见状,询春喉头发紧,头皮发麻,捏着折扇站了良久方才问:“你好不容易重新生出情魂,怎么舍得……舍得剖一半给他?”
观御就着伤口流出的血在臂上仔细描画着,闻言半抬起眼皮:“情魂因他而生,全都给他也不为过。”
询春咬住舌尖,咽下嗓间酸涩,未尝不觉得心疼:“那千年后呢?”
——你可以以苍龙之躯镇压魔骨,伪造魔骨已死的假象,保他千年平安。那千年后呢?魔骨再次破印而出,又有谁护得了他?
“我只能给他一千年,”观御敛目,看上去有些苍凉,“以后总会有别人爱他。”
那是询春第一次见观御落泪。
无声的眼泪,不知何时便顺着眼角滑落,在光影里格外晶莹剔透。
想到这儿,询春不由得再次叹气。他低头未瞧见桌上有生姜薄荷一类,不禁纳闷地问:“只饮苦茶么?”
观御手一顿,而后垂目往杯中添茶。
询春见他这等反应,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长生殿里另有一人,从来是不爱往茶中添那些东西的。
他不好再触这伤疤,于是干笑两声移开话题:“昨日我与花迟去了趟人间,在北边找到了扶缈神君。”
观御:“他可有办法?”
“办法倒是有,只不过”他一面说,一面犹豫不定。
直到观御抬眸看向他,他才叹声道:“那法子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丧命。兄长,依我之见,你先前与涟绛结印,又与他有肌肤之亲,借苍龙之力压制魔气便可,无需再冒险行事,也无需以死镇魔。”
观御轻抿一口茶水,丝丝缕缕的苦味在舌尖散开。
他沉默良久,尝不出苦茶回甘,终于说:“魔骨在他身上,父王便不会放过他。”
询春默然,忽然也觉得杯中苦茶无味难回甘。他索性将茶杯搁下,偏头低咳几声哑着声音道:“可父王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若涟绛能反制魔骨,不让魔骨在三界作恶,想来父王不会多加为难。”
观御定定看着他,没有反驳,但也没有赞许。
他稍有怔愣,随后在观御平静的目光中顿悟。
如若玄柳真能放过涟绛,当初便不会召诸神屠戮青丘。
那时若非阅黎与玄柳说,涟绛可以替素姻一命,玄柳便不会留下涟绛。
俄顷,询春深深吐出一口气,蹙眉道:“扶缈说,魔骨攀附涟绛神骨而生,若是想将魔骨剥离,只有两种法子。”
观御握住茶杯的手收紧。
询春停顿良久,面露不忍,道:“那两个法子一是断尾,二是剜骨。”
杯中余下的半杯茶水抖洒出来,落在手背上像是杯子落的眼泪。
“断尾的意思是,涟绛自甘斩断因动情而长出的第九条尾巴,并且以后再无七情六欲。至于剜骨那是要剖出他的神骨,从此以后修为尽失,再不入神位。”
询春说完,这偌大的庭院便陷入长久的静默,唯余下茶水煮沸的咕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