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柳从未分给观御一丝一毫的爱,更遑论是他,当真是“视作己出”。
“涟绛,此事确实是孤对不住你,”玄柳嘴里说着道歉的话,面上却无半分愧疚,“但金绪一怒之下斩断龙脉,魔骨因此得以破印而出,如今这世上只有你这一只九尾狐,这便也意味着只有你能救三界。”
“金绪斩龙脉!?他娘的你们当真是疯了不成!?”步重算是听明白了,当即感到愤怒。
涟绛亦是幡然醒悟,不由冷笑道:“原来你这般煞费苦心,执意偏袒止戈,激怒金绪,是想借我之身彻底斩杀魔骨。”
“此言差矣,”玄柳驳斥他,“涟绛,魔骨迟早破印而出。孤只不过是借楼弃舞召血海之机,让金绪断龙脉,引出魔骨以绝后患罢了。”
玄柳说这些话时面色平静,好似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引出魔骨以绝后患。
他早就咬定涟绛不会弃三界于不顾,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无非一场胜败已定的赌局。
涟绛安静地望着玄柳,眼底的恨里夹杂着失望、厌恶。
他忽然意识到,兴许自来到九重天起,他便活在滔天的骗局之中。
而观御观御不会不知。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底下是黢黑无边的深海,是冰冷潮湿的洞穴。
“你们这些臭不要脸的,”步重看不下去,叉腰高声质问,“你们那么多天神难不成还对付不了一个魔头!?非要指望涟绛不成?”
“凤凰?”玄柳目光一转,像是这时才看见他,搭手道,“你年纪小,想是不知这魔骨有多难缠。它生于混沌之初,有吞天纳地之能,血海为其所”
然而不等他说完,步重便愤懑地打断他的话:“就你们这样还配为神?”
这话无疑将诸神激怒,他们瞪着步重,有几个甚至作势朝步重动手,但都被玄柳拦下:“瑶山从来不插手三界之事。凤凰,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还是早些回去罢,免得神君动怒。”
“我呸!”步重恶狠狠地盯着玄柳,只差没将满腹污言秽语唾骂出声,“你身为三界之主,带头强逼一只小你千岁万岁的狐狸送死,你好大的脸!”
玄柳脸色微沉,好在及时垂眸遮住眼底翻涌而起的杀意,并未叫人察觉。
“我们走!”步重一边瞪着玄柳,一边拽着涟绛离开,“就这还好意思自诩为神,就不怕遭报应”
眼看着两人离去,玄柳半阖起眼,道:“涟绛,你当真忍心看人间覆灭,是么?”
涟绛在这质问声里驻足。
他身旁咆哮的血海如同沸腾的涨水,越涨越高,若非步重展翼挡着,只怕早已将他吞没。
步重推着他往前走,眉头紧蹙:“别理他,我们走。”
“人间遍地尸骸你不在乎,青丘九尾狐族魂魄燃尽你总该在乎。”
涟绛倏然回头,彻骨的寒冷如同藤蔓,从脚踝一点点攀附而上,扎进四肢百骸,刺得五脏六腑生疼。
——玄柳杀他族人便已是难恕之罪,如今竟还以青丘狐族魂灵威胁。
“你应当听说过琉璃灯,”玄柳缓步而下,脚下青鸟为阶,啼叫如悲哭,“涟绛,只要你肯救这三界,我便集众神之力用琉璃灯重聚九尾狐族魂魄,让他们复生于世,如何?”
“然后呢?”涟绛攥紧五指,眼中血丝密布,“玄柳,他们复生以后,你是不是还想再挑一个我,然后把剩下的都杀光!?”
玄柳不答,目光逡巡几回落在不远处的人身上:“你还是来了。”
众神也瞧见了来者,纷纷拱手行礼:“殿下。”
涟绛在这跪拜声里微微怔神,没有回头。
而步重见着观御,冲上前挥拳便朝着观御打去:“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亏涟绛对你满腔真心,你倒好,骗他这么多年!”
周遭那么多人,但观御只望着涟绛。他似乎并未留意步重挥来的拳头,亦或是有所察觉而最终一步未躲。
千钧一发之际,涟绛踉跄着飞扑上前,险险止住步重即将砸到他脸上去的拳头:“这事和他没关”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因为他,你会长出第九条尾巴吗?今天小爷我不打死他我!”
“步重!”涟绛连拖带抱,按住步重攥紧的双手,想要替他辩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到底连自己都难以确信,甚至有所怀疑。
过去那么多年里,观御从未提过“爱”字。即便是肌肤之亲,鱼水之欢,他也从未明确、郑重地说起过爱之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