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给逝者上过香就走了。这回却没有办法这么轻易抽身。
陈婧不知道裴南山和她父母关系怎么样,从前也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但估计是不大好的。否则不至于在她们一起住的时候也一个电话都没有。
她妈妈都还知道给她打个电话聊聊天。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陈婧想,这似乎是唐清该有的责任。可是也不知道这一年过去了,她们是不是还在一起。
下了出租车,陈婧撑起伞。
大黑伞是出门前同事递给她的。
她撑着伞的时候神思还在乱七八糟的飞,一会儿想自己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一会儿想到裴南山各式各样的脸,一会儿又在想不知道过去要说些什么才好,人家根本没有邀请,自己去上赶着吊唁,真是发疯。
墓园的门口碰到苏乐然。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身边是谭津鸣扶着她。
谭津鸣的身边,陆祺燃和唐清都在。
对于陈婧的出现,苏乐然没有任何惊讶。她说:“你进去看看她吧。”
陈婧多余问:“她不好吗?”
苏乐然摇头。
“她怎么会好呢?这么阴冷的天,她跪在地上,谁说也不起来。”
接话的是唐清。她今天没化妆,眉毛青白,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和嘴唇一样。她和陆祺燃共撑一把伞,浑身冷的直打哆嗦。
陈婧叹气:“知道了。”
身后有细微的动静,陈婧收回了放在裴南山头顶的手,裴南山的睫毛颤抖的幅度更大,当陈婧身后的声音大了一些后,裴南山睁开眼睛。
她没有忽略面前的陈婧,但此刻应该专注的重点是陈婧身后的唐清。
唐清端了一杯红糖姜茶来,想给不速之客陈婧驱寒。
结果裴南山从睡梦中陡然惊醒后盯着陈婧的脸就挪不开眼。
‘不要抱我。’
陈婧在心里默念。虽然她没有回头,但是在这个家里能有脚步声的人只剩下唐清了。
‘不要抱我。’
裴南山坐起来,刚披到她身上的外套顺势滑落下去。她上半身前倾,双臂展开。
‘不要抱我。’
陈婧女士,你要明白默念是没有用的。裴南山没有读心术,做事只能凭本心。她怀抱住这份柑橘味,将她死死箍在自己怀里,脸埋入陈婧的脖颈,陈婧闻到她衣服上淡淡的香火味。
脖颈间有湿润的感觉。陈婧没敢动,耳听六路,身后唐清的呼吸声渐渐加重了,气息是紊乱的,压抑着心情。裴南山现在情绪不好,行为做事难免不同往常。陈婧想,唐清能理解……吧。
唐清把手中滚烫的红糖姜茶放到茶几上,玻璃和玻璃相撞发出的轻声没有盖过裴南山不时发出的抽噎声。陈婧想要转头去看,但是唐清已经转身离开了。
完蛋了。
卧室门关上了,陈婧还是不敢动弹,裴南山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等到卧室门再度打开,唐清穿戴整齐从里面走出来,路过抱在一起难分难舍的两个人,冷冷丢下一句:“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陈婧,麻烦你了。”
陈婧置身于即将结冰的湖面,脸在水面上和即将凝住她的冰争抢时间,终于在冰块把她脸部肌肉全部冻住之前对唐清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裴南山这一场哭旷日持久,大有流干毕生眼泪的架势。等到陈婧试图推开她跟她说几句话,才发现肩窝里的人气息绵长平稳,是哭着哭着又睡着了。
陈婧哭笑不得,抱着她轻轻把她放回沙发上,原本滑落的外套重新盖好。
裴南山沉在梦魇里。
从小到大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在梦魇里一一重演:小学时候被误会偷东西,初中时候被冤枉成第三者,考试没考好,被同学笑话……她在每一个梦魇中变成最弱小的孩子,除了哭着喊‘妈妈’,说‘要回家’之外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