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和伍摧受了伤,唯有司湛没事,自告奋勇的陪着赶回来,饶是年轻也累个半死,他坐在桶里听得气炸了,“狗日的裴家!咱们在阵前出生入死,他们在后头捅刀子,给大皇子通风报讯,还上门欺负将军,一帮恶心的东西!等小韩大人回来,揍死这群孙子!”
陆九郎吃着面饼卷肉,狭眸幽黑,一句话没说,靠在桶边任人侍候。他的头发极浓厚,几个月没梳洗,糟糟的结如蓬草,只能用发油慢慢搓开。
纪远也不多话,说完就转去韩明铮的院里守着。
司湛骂了几句出气,又给热水浸着,两下就打起了呼噜。
陆九郎心头不知转了多少恶念,琢磨着如何收拾裴家,浴桶的水不断加换,足足洗了一个时辰,头发终于篦整清爽,他方穿上衣服,突然耳朵一侧,眼眸骤寒,抄起卸下的短刀,身形贴住了门边。
一刹后门扉粉碎,有人执刀冲入,一过门槛就给陆九郎刺中,扑在了地上。
袭杀者不止一人,后头纷纷涌来,司湛给打斗声惊醒,吓得魂飞天外,赶紧爬出浴桶,提了裤子来帮忙。
佛窟位于城郊,任是如何鞭马,回城也有不短的路程。
裴佑靖心急如焚,叱马不断,多年不曾如此急迫的奔驰,将护卫与僧兵都甩在了后方。
裴盛跟着裴兴瑜来肃州,表面是协助,实则受父亲的指令,盯着裴光瑜的举动,一旦有不利的立即通报,这时回甘州报讯显然来不及,他就寻了同在肃州的裴佑靖,这样大的事,总不会再坐视不理。
果然裴佑靖火急火燎的往回赶,裴盛心头大定,又殷殷劝道,“叔父不必太急,那宅子里头有韩家的护兵,一时半会肯定攻不下,断不会成事的。”
裴佑靖沉着脸,心头万绪纷杂,又烦又燥,“你懂什么,他会硬拼?宅子底下有秘道!”
裴佑靖处事谨密,为防突然之变,设宅的时候置了秘道,可从内院潜往邻街,唯有自家兄弟知晓。陆九郎占了宅子,万没想到竟给了敌人机会。
裴盛哪知这些,闻言一傻,见叔父急怒交加,大异于平日的镇定,不禁慌起来,也开始乱想。万一去晚了,陆九郎身死,厚土军必然要将裴家人扣了,等韩平策率大军转回,谁知会怎么处置?
裴盛越想越心虚,望了一眼打马急奔的弘昙,又自我安慰。不管怎么说,观真大师与叔父交情极深,虽然年纪大了脑子糊涂,竟说陆九郎生得像裴氏曾祖,也不至于一味的偏韩家——或者还是该递消息让伯父调兵,来肃州边境接应?
他脑中乱纷纷,弘昙也是满心疑惑,不懂师父的言语何意,只能接连鞭马,祈求能赶得及。那位关乎河西未来的陆将军,可千万不能有事。
裴佑靖奔在最前,胸中凝着怒火与万千疑惑,前所未有的混乱。
裴家宅子的内外两院隔墙高大,铁木为门,平时相通,封隔起来也很容易。本来是御兵防卫的设置,如今却给敌人利用,反将主人陷在了里头。
裴子炎虽不情愿,还是被父亲逼迫,带着两百锐金兵潜入内院,封了外院的隔门,捆了沿路的仆婢问出陆九郎的所在,要趁着韩明铮生产的忙乱之际,尽量不惊动的将事情办了。哪知陆九郎反应极快,一照面未能得手,还弄成了混战。
激烈的交战声惊动了隔院的纪远,发现院门从外头给封住了,一院子成了瓮中之鳖,大为悚寒,立时让侍女传报了韩明铮。
屋内的韩明铮宛如在另一处战场,如绞的腹痛一阵紧似一阵,疼得她大汗淋漓,听了禀报一想就明白过来,立即吩咐,“敲锣,敲盆子或锅碗,声响越大越好!惊动外院的护卫来援;把过年剩下的烟花燃了示警,引法幢寺来救!”
她拼力要挣起来,韩夫人急得跟产婆一起按住,厉声道,“乱动什么!孩子的头都看见了,你还能塞回去?天塌下来也给我躺着!”
韩明铮忍着绞痛,急得握住母亲的手,“阿娘!是裴家——封门是不敢对韩家人下手,他们要杀九郎,得有人救他!”
韩夫人愕然,片刻后生出心焦与痛悔,流着泪劝道,“是娘错了,不该把他赶去隔院,这会你只能顾着自己!他是个男人能撑,外院的护卫会来救;要是撑不住,咱们一定给他报仇,不能连你跟孩子都搭进去!”
韩明铮怎会不懂,然而心头急慌难抑,拼命想做些什么,却给胎儿困得动弹不得,她强忍着焦燥,“将我挪去胡床,武器取来,放在手边。”
韩夫人带着鼻酸应了,唤几个健妇将女儿抱去了胡床。
胡床贴着北窗,更接近陆九郎的所在,韩明铮一边依着产婆的指点吸气用力,一边倾头而听,试图从嘈乱的敲打中辨出隔院的声响。
陆九郎万没想到裴家人会突然发疯,更没想到这方宅子经过了多次搜检,确定无异之下,内院居然还藏着秘道,如今只能尽力拖延,等外院的援兵冲入。
他带着司湛冲入偏厢没窗的矮屋,踢过桌案与杂物拦门,极大的削弱了敌人的冲势,借着狭窄的格局让锐金军的悍兵难以群攻,反而不断得手,杀得惨声迭起。
裴子炎在院里心焦难当,本来只忧虑刺杀的后果,哪知陆九郎如此难缠,一时竟拿不下。屋内的搏杀身影凌乱,偶尔有目光寒厉的瞥来,如一匹鸷狠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