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不疑有他,凑到唇边吹凉,可鼻息却漾起一股熟悉的气味。
这味道与那日在韩俊明屋里闻见的颇为相似,也更为浓厚。韩俊明说那不过是一味补药,可自己身子不受补,才有后面那一番折腾。
流萤无不可惜地抿起嘴角,大小姐对自己固然是好的,舍得这许多药材给自己补身,可她害怕再出岔子,只得又将碗放下了。
左右今晚出不去这屋,流萤简单洗了把脸便窝进床里,脑袋里转悠着徐梦雅方才的话。
与此同时,韩正卿正与徐老爷在前堂说话。
绣颊原是不愿意传话的,二小姐的事是家中的禁忌,这么多年徐家上下无人敢提这茬,就像从未有过这么个小姐。
韩正卿让她只管去递话,就说韩家祖坟不入横死的女人,需得给三姨太找个去处。
绣颊硬着头皮去了,不想徐老爷果然让韩正卿进了堂屋。
传言横死的女人怨气大,尤其嫁做人妇的,平日里少不了要受夫家的气,大户人家忌讳多,怕这样的女人坏风水,所以有不入祖坟,另找个地方收殓的说法。
这种说法多少是有些见人下菜碟的。婆母看儿媳不顺眼是常有的事,当家主母瞧不起小妾的更是不胜枚举,大多借着这样的说辞泄私愤。
若是个掌家太太,娘家有依仗,或是膝下有儿女,哪怕仅有夫家的宠爱,这忌讳便不存在,甚至还成了厚葬的理由。那不得势的,便是草席裹走,乱葬岗一丢了事。
徐梦兰是个姨太太,享不了正房的尊荣,尸身还停在敛房的冰窖里,韩正卿并不在意什么风水,先前答应了程嘉澍要将三姨太风光大葬,却被老四的伤势耽搁至今,眼下刚好可以拿来做文章。
韩家先前来求手书时,正赶上韩老爷葬礼期间,徐家以为梦兰是要同韩老爷葬在一起,徐老爷不想出面,才委托韩家全权处置。
没想到韩家根本没安置,眼瞅着要将人扔到乱葬岗去,徐老爷心急如焚,梦兰再不济也是韩家拉着轿子将人抬过去的,怎能落得这么个结局。
韩正卿一进堂屋,便瞧见徐老爷的脸色比方才难看许多,有气恼,也有焦躁,尽管极力压着,依旧能瞧得真切。
韩正卿舒展了神色微微一笑,拱手行礼,不等他开口,徐老爷先哼出一声不满。
“当日,我以为韩家高门大户,做事妥帖,不想却是道貌岸然的宵小之徒!既然不想安葬她,外头找个地方埋了便罢,大可不必这般羞辱我!”
“徐老爷息怒,晚辈今日并非是来给徐家难堪,实是因为老四出了意外,要等他伤情恢复了,方能给三姨太操办丧事。”
徐老爷并不晓得这些事,一听说自己有外孙,还受了伤,火气瞬间下去,可面儿上又拉不下脸,便再提起气来斥道,“我上了年纪,可脑子不糊涂。今日你休想将流萤那丫头带走!”
韩正卿再一笑,坦言道,“这是自然。”
徐老爷愣住了,他笃定韩正卿是用梦兰的丧事要挟,交换条件,可这后生全然不接茬。
“你到底要干什么?”
“自然是商量三姨太的丧事,眼下老四伤情初愈,这事也该提上日程。”
“既如此,让他来便是。”
“他这就过来。”韩正卿说道,“我作为他的兄长,理当从旁协助。”
一听外孙要上门,徐老爷的身子略一前倾,又悄悄理了袖口。
韩正卿径自说道,“三姨太劳苦功高,理当厚葬,只是归处成了难事。”
徐老爷见不得他这道貌岸然的样子,警觉道,“你总不会纯是为着安置二丫头,想用丧事要挟我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