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注意的是,旨意里提及景昀时,用的称呼是‘长乐宫景氏’。
这通常是对未开府皇子侧妃、妾室的称呼。
江雪溪黛眉微蹙,他垂着眼,那极短的神色变化并不引人瞩目。在叩接旨意的同时,江雪溪余光轻动,朝景昀望去。
他正好迎上了景昀投来的目光。
颁完旨意,王公公很快告辞离去了。
江雪溪转过身,唤道:“玄真姑娘。”
景昀望着他:“殿下有什么话要说?”
江雪溪左手轻轻抬起,所有宫人侍从立刻默默退了下去。
“抱歉。”江雪溪轻声道。
他并没有解释自己道歉的缘故,然而景昀也没有问,好像二人之间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解释,自然而然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江雪溪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
景昀道:“殿下如果因此道歉,那大可不必。”
她就算本来不大了解宫中的称呼,在江雪溪望来那一眼之后,也猜出了大概。如果是寻常少女,名节就算是毁了。
江雪溪道:“这些日子,我忙着处理一些事情,忽略了对宫中流言的关注,抱歉。”
他这句话,倒确实没有半点虚言。
停顿片刻,见景昀不答话,他又道:“今日之事,也是因我而起,致使姑娘被卷入……”
他顿了顿:“卷入风波中,旨意已下,没有转圜的余地,但我必定会护姑娘周全。”
江雪溪的侧重点,在后者而非前者。毕竟景昀的来历绝不简单,这一点二人都心照不宣,倘若景昀会计较名节,当初绝不会愿意跟随江雪溪入宫。
但后者不同。皇帝这道旨意一下,明晃晃昭示着他对景昀产生了兴趣,而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我并不在意这些。”景昀轻声道。
她望着江雪溪,只静静发问:“这些日子,殿下缘何不肯见我?”
江雪溪垂下了漆黑浓密的睫羽。
景昀道:“其实,即使今日没有旨意,我原本也打算来见殿下。”
她稍稍一顿,而后道:“我是来向殿下辞行的。”
江雪溪猝然抬眼,却只见景昀异常平静,继续道:“既然接到了旨意,那么……倘若能从镜湖行宫安然归来,我再离宫吧。”
江雪溪问:“为什么?”
景昀道:“我没有时间了。”
“什么意思?”
景昀却已经背过身,朝东侧殿走去。
江雪溪快步追上她,伸手拦住:“玄真姑娘!”
景昀侧过脸,她的目光清明,仿佛能直直望进江雪溪的眼底:“殿下,我还有事要做,有人在等我,殿下可以长长久久对我避而不见,我却不能天长日久在这宫里耗下去——何况,我以什么身份在宫里待下去呢?”
江雪溪秀美的面容上,短暂地浮现出空白的神色。
景昀朝江雪溪轻轻点头:“至于去镜湖行宫一事,劳烦殿下安排了。”
她拾级而上,走入东侧殿中,再不回头。
景昀确实等不下去了。
她在幻境中停留的时日,换算到现实中,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虽然就景昀的经验而言,幻境中天长日久,放到现实中多半不过几个时辰,但这一次与从前不同,慕容灼一个人留在幻境外。
她们毕竟是在天端文氏的地盘上,慕容灼虽然身负凤凰血脉,但景昀仍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她必须在现实中天亮前离开幻境,否则慕容灼就有被天端文氏发现的风险。
景昀不能拿慕容灼冒险。
那是她飞升千年里,唯一对她掏心掏肺的朋友,凤君千叮咛万嘱咐将慕容灼托付给她。慕容灼没什么城府,倘若景昀留她一个人,让她真在天端文氏手上吃了亏,不要说难以对凤君交代,就是景昀自己心里,也是断然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