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是一座小山,在盛夏里空气依然凉丝丝的。梁淞陪着谢澜,在蜿蜒的山路上前行着。谢澜心里期待,但不问。走到山顶,有一座小小的寺庙,梁淞带着谢澜从侧门进去,弯弯绕绕就到了一座僧舍,门上有名牌,梁淞敲开了一扇门,里面有个五十来岁、僧家打扮但留发的男子。
“等我一下好吗?”梁淞温柔地说道。
她走进去,和那个男子对坐,两人简单说了些什么。男子走出来,对谢澜双手合十,简单打了个问讯。
他的眉目很温和,有一种八十年代黑白照片里人的精气神。
谢澜回礼,男子礼貌地微笑点头,便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梁淞也出来了,谢澜回头看了一眼诵经的男子,问她:“这是……”
两人往前院走着,梁淞说:“你是不是猜到了,这是我的……生父。”
不意外的答案。
梁淞讲起了事情的原委。梁墨英二十多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的事跑到杭州来,读了博士以后工作了一阵子,按她的说法,她忽然想要个孩子了。但是,她不想为了要孩子结婚。她觉得那样代价太大了。
说到这,梁淞脸上有些骄傲,因为觉得自己的妈妈是个不凡的女性。
“所以她就找到了我……爸爸,这样说有点奇怪,我从小就叫他的名字,许东恒。”
许东恒是梁墨英大学里的初恋男友,他家的背景和梁墨英差不多,后来去海外学计算机,不肯从政,回国以后有一份很好的技术工作。但是没几年,他父亲,也就是梁淞的爷爷,突然去世了。很多曾经恭维奉承的人忽然就变脸了。他见多了世态炎凉,再加上本来就对佛教很有兴趣,就处在半出家的状态。直到梁墨英找到他。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聊的,我妈不肯告诉我这段,不过我也不想听,谁想知道自己被造出来的过程……”梁淞有点脸红,“大概就是给他们一个了结吧,我妈怀了我,自己生自己养,我跟她姓。从我上小学开始,每年我的生日和中秋节,我妈都会带我来山上看他。十八岁以后,就由我自己决定了,我现在每年夏天来看他一次。我跟他说,我可能会和你一起生活。当然了,我的事情他从不干预。他跟你打招呼,可能是觉得你还蛮有‘慧根’的?”
谢澜嗤笑:“我有什么慧根……你们长得挺像的,我刚才差不多猜到了。你们的相处,还真和一般意义上的父女不太一样。”
梁淞颔首:“确实,就只是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偶尔问候一下。毕竟人是从妈妈肚子里蹦出来的,肯定和妈妈更亲近。我可能心很大吧,小时候也有小孩嘲笑我,说我没有爸爸;长大了有人说我是没爸爸才变成同性恋。但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没爸爸’是什么丢人的坏事儿吗?”
谢澜开怀大笑,梁淞有时候,还真是有种生猛的活力,就像在母系氏族里长大的,是个小兽物般烂漫的人。
“你妈妈是个了不起的人,那天的话,我道歉,我不该说她。”谢澜神色有些郑重。
山路上没有人,两旁都是高高的毛竹,梁淞快速扎进谢澜怀里,又灵活地溜出来,带着一种稚气的认真:“好啦,原谅你了。”
谢澜摸摸她毛茸茸的后脑,体会到一种芥蒂消融的快乐。
“想让你去见我妈妈,可是,有点怕。”梁淞小声说。
谢澜一怔:“见你妈妈?”
“她可是个难缠的女人,我们都要做好准备。”梁淞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